《赤壁赋》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名篇,分为《前赤壁赋》和《后赤壁赋》,表达了作者达观的人生境界,下面是文章解读及句子分析,欢迎参考!
《赤壁赋》作品解读
北宋著名的文学家苏轼,在新旧党争中,因为坚持自己的政治操守,以致一生境遇坎坷。他的思想境界亦随境遇之变、阅历之广而不断深化。他在元丰五年那个看不到政治希望的秋冬里所写下的《前赤壁赋》和《后赤壁赋》,不仅反映了他思想境界的转化,也反映了他创作风格的新变,成为代表中国古代散文创作的新境界和文赋一体新高度的重要作品。
一、变化的结构和不同的创作心态
文赋作为宋朝出现的一种新文体,事实上是多种文体的“嫁接物”。它大体以散文语言为主,在体式上部分借鉴汉大赋的主客问答的结构和押韵格式,以及六朝抒情小赋的骈偶句式。与赋体相比,它更为散化;与散文相比,它又改变了惯常以议论、说理、叙事为体式的特点,而借用了诗歌的“意境”来传情达意。在其中,整散结合的语言,设为主客的结构,情感浓挚的意境,是文赋三种最主要的文体特点。
这三大文体特点由前辈欧阳修在《秋声赋》中定型,苏轼的《前赤壁赋》与《后赤壁赋》追随其后又出以变化,使“从心所欲”与“不逾矩”完美结合。这在前赋中表现尤为明显。因此,向来谈论苏轼文赋者多重视前赋而忽略后赋,或以前赋涵盖后赋,从未把它们当作在思想上相呼应、在境界上相对照、在结构上有区别的“连体双婴”,因而难以识别二赋结构的同中之异对了解苏轼的创作心态有何妙用。事实上,前赋起伏有致的情意变化与主客之间畅恣的问答,后赋情意的隐曲性与主客之间问答的浅表性,已经暗示了作者写作两赋时不同的思想状况和创作心态。在解说这一点之前,具体比较一下两赋的主客关系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是他们的关系产生两赋有差别的结构,而松紧异趣的创作心态就因结构的差别而显示。
两赋的主客关系如下:
第一,前赋的主客之间,感情的旨趣更和谐。此赋首言“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主客同船共游、同饮共乐、同调歌吹,极朋友相和相知之情。末有“客喜而笑,洗盏更酌……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的描写,这里更是渲染出经过一番思想交流之后,朋友之间更深一层的情意和谐。而后赋虽也设为主客,主客之间也以宴饮游乐始:“二客从余过黄泥之坂……行歌相答……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但二客却不能像前客一样与苏子始终同趣,当苏子游赤壁断岸时,“二客不能从”,显示了主客之间情致之异,和作者的孤寒之情。至于末尾部分的“须臾客去,余亦就睡”的意兴萧索正和前赋末尾形成鲜明对照。
第二,前赋的主客之间,思想的交流更深入,主客情感上的和谐并未成为思想交流的障碍,反而成了其交流的基础。主客先后坦言对个人存在的不同感受和思考,在了解沟通之后主人才翻进一层,以带有禅意的哲思开导客人思想的淤塞。当然,如果我们还记得苏轼作于同一时期的《念奴娇》(大江东去)一词,就会明白,客方的人生如梦、个人渺小思想其实也是苏子心中盘桓不去的阴影。所以,主客问答的内容又分别代表了苏轼思想中对立互抑的两个侧面。主之答客,不仅替客破闷,而且自通关节。
而在后赋中,主客的感情交流既停止在一个浅表的层次,思想之间更形不成碰撞或互慰。一个明显的迹象是主客除了在开头寻找酒菜以消良夜时兴趣相近略有问答外,在文章的其它部分特别是在苏子借景抒情的重要段落,主客之间并没有形成问答交流,以至于作者不得不借一只突兀的孤鹤意象来寄其情怀。文章的末尾部分虽采用主客问答体,然此客非彼客,他是与“二客”风马牛不相及的梦中道士,也就是曾在前赋中与苏子甚相得的道士之魂。而且他与主人之间的问答也是引而不发,他只以一句“赤壁之游乐乎”挑动苏子的心弦,使之发出袅袅的余音。这不仅在文赋的结构上实属变体,即使仅从形象而言,也已不纯,它反映了后赋主客关系的松散性。这是两赋主客关系的主要区别。
这种主客关系的紧密与松散之别,与情思起伏幅度的大小共同决定了两赋或以动荡见奇、或以平进示幽的不同结构。而结构的差异则表明了作者在写作两赋时,松弛与紧张两种不同的创作心态。前赋结构在张弛有度、首尾圆合中表现出的完美性,是苏轼才情没有受到精神压抑的自由松弛心态的体现。惟有在这样的心态中,创作才会出现不可重复的高潮,技巧才会融化到不见痕迹的境界,使思想与感情表达如那只滑翔在不辨水天、无尽空明之境的小舟,全然感觉不到局限羁绊,全然不见安排与勉强。前赋的感情与思想表达之所以令人感受到行云流水般的舒畅自然,从而被视为文赋一体不可再现的杰作,关键就在于它是善思的苏轼在松弛自由的创作心态中完成的精神遨游。“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是自由飞动的境象,客之悲哀、主之宽解是自由宣发的内情,或歌或忧、或悲或笑,是自由无忌的生活态度。它们都是从松弛的苏轼心中自由奔赴到他的笔下的。
然而自由的心态不易获得,它受到外境内情的各种制约。缺乏境界相同而相得的朋友,缺乏令感觉滋润的美景,缺乏内在情怀的畅通无阻——或者说因为前缘、因为思考所必经,内在的情绪节奏刚好处在一个低点,都不能使创作完成于松弛自由的心态之中。与自由松弛相对应的是紧张,全然的紧张根本不能使人创作出完整的作品,而部分的紧张则无碍。后赋就完成在部分的紧张这一创作心态之下。
所以它的整体情思是含蓄的、内倾的,在结局处也没有打开,没有表现出前赋那样如波涛般起伏的情思节奏。对文赋这种文体来说它不免属于异数。这种紧张的心态不仅在内情上显现,也在它的外境上显现。“断岸千尺”所喻示的自然的挤压感,“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形成的瘦硬与紧张感,孤鹤横江、掠舟而过形成的意象突兀感,别借一道士以完成主客问答所造成的断裂感,将道士梦影与孤鹤对接所造成的着意感,以及明知是与道士梦中问答、醒后却要“开户视之,不见其处”的勉强感,都说明了作者作此赋时心态不够自然而处于某种紧张状态。当然,比较紧张的心态虽造成了其情思表达的不够跌宕自如,且露出着意安排的痕迹,但它在审美经验上却别造一境,使散文具有了抒情诗意味深长的效果。
二、水与月——松弛自由的精神象喻
苏轼在《前赤壁赋》中,面对赤壁的山水风月、主客的扁舟渔唱等可入诗境的各种物象,着重描写了水、月两种优美的意象。水是七月长江之水,月乃八月中秋之月。其时之水“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其时之月“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水状茫茫无际而雍容舒展,月色浓华可人而与水相照。水若无际,月若无际。不辨何处是水,何处是月,只觉得置身于一片无挂无碍的“空明”之中。万千毛孔,俱为舒展;百端俗虑,一齐抛撇。于是才引发了“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极度自由之感。这是散文自《庄子》以后久违了的精神逍遥游的再现。冯“虚”即游于“空明”也,它将水月的色性融为一体,比谢庄的《月赋》、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更能得水月相交之神髓。因为谢庄借月写相思之情,月在天外;张若虚见水月兴人生之感,月在心外。而苏轼则将水月之美用心去感觉去揉合了——这才能找到“空明”一词来形容水月相融之境,和它给予人心的无比熨贴和自由感。而“浩浩乎”、“飘飘乎”直陈襟怀恣畅之感,已是顺乎水月之美的导引,自然产生的了。“冯虚御风”、“羽化而登仙”皆是借用道家典籍所记真人、成仙之事表明内心极度自由、不虑世情之境。它们意味着,如此不见水月、只觉空明之境不仅是作者摆脱俗情的诱因,也是其精神臻于空明后外在的象喻。由此空明见彼空明。空明的境界是一种万虑都歇的无欲无机之境,而水月则是一种能滤洗人的烦忧、使人进入自由思考的有意味的物象。平日兴趣落于人伦的孔子之见流水而感慨时间与存在,性格潇洒无羁的李白之因明月而人静起乡情,最能表明水月的这种精神导向性。佛教禅宗认为它是一种思想的象喻。“一月能映千江水,千江水月一月摄。”
释子借一月与千江之月的关系喻言自性(佛性)与他性(一切性)、有和无、变和常的辨证关系,在世界的差别之中更注重无差别的觉悟。因此,水月之象也是佛徒参禅证道的入门处。宋代禅思想深入人心,理学济以禅思,诗学济以禅喻,士大夫们大都将禅思作为思想的增容剂,苏轼也不例外。在此空明静观之夜,苏子见水月而起幽情,在静观中超越得失人我的思想局限,由道入禅,合道与禅,仰观宇宙、俯察自身,反思自身与宇宙的本性,进入哲学本体思考之境。他和释子一样,也借水月为喻,在仿佛永不消逝——“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的水月中,感觉到永恒同样潜伏在自己的体内:“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这样,即使明知一切都在微小的时段中发生变化,“天地曾不能以一瞬”,也因为自己具有与天地宇宙一致的“变中寓有不变”的本性而欣喜,为自身融入自然、获得自然性而满足。思想在自由之境穿行而获得的这种禅思如佛光自照,令他在一瞬间释滤了长期以来囤积的压抑和苦闷,精神与肉体一起放松在这空明的禅境中。沐浴着无尽的清风明月,主与客一起摆脱了,自由了,安然酣眠在水月奇境之中,仿佛连梦也不来骚扰一下。
三、山与鹤——孤怀苦闷的情感对应
在《后赤壁赋》中,水依然在,月依然在。月色十分清朗,正可谓“月白风清”,因为这冬夜的月轮竟可照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令人在“顾而乐之,行歌相答”之后,仍觉得不能畅意,而发出“如此良夜何”的叹息;水势犹可放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然而此际月色已在作者心外——“山高月小”。那“断岸千尺”的险峻之山耸立在苏子面前,成为他感觉的中心,而月亮则高高地孤悬在空中,成了疏离的自然物。水呢?水也失去了七月江水丰满无涯的风采,在“江流有声”中改变了前赋“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的境界。它的的确确是“往”了,以至都露出了水下的巨石来——“水落石出”。如此之水再也不能引发作者的禅思妙想了。而石头,那坚硬、峭立、永远也不能与人相融的石头瘦棱棱地突现在江边、岸上,与高耸的山体一起压迫着作者的视觉,它们的包围引发了他精神上的紧张。难怪苏轼当此荒寒之境,要发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的感慨,意识到了他所曾忽略的变化的伟力。
水月诱发了苏轼的情绪,使他先因月色清美而生再游赤壁的兴致,又因逝水无情而对自然的变化不居产生惆怅之情。但若是人情和谐,惆怅应可以淡化,情绪将再臻高潮。无奈其时的客人已非前时,他们虽在消此良夜的兴趣上与苏子浅合,但对自然的情味却不如苏子浓厚。他们与他之间,既没有同登山崖的兴致,又无思想的真正碰撞。这样,由自然之变所兴的愁情就愈积愈重了,酿成了无可倾发的孤独苦闷。而消退之水高远之月,也就不再是对应他当下情怀的中心意象。壁立万仞的高山(与岸边累累的巨石)和突兀飞来的孤鹤,就成了新情怀的对应之象。他那“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即登山而上直至“攀栖鹊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驻顶回望的动作,既反映了其暂离人间的潜意识,又表明了他跃出苦闷包围的心态。而他那种令“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云涌”的恣情长啸,更是以我御物即召唤主体能量以化解苦闷的象征。然而高岸气寒,无伴寂寞,啸声也不足以舒解心中物不相融、人不相知的忧恐与悲哀。当其下山之时,已是游兴都消,苦闷未解,处于跟前番游赤壁相对照的心情当中。
山石高峻怪异,既是对立、压迫着他的自然力量,又象征了他积郁难消的苦闷之情。杜甫就曾以终南山象征其忧愁之重——“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苏子的赤壁高岸也有相似的比喻效果。鹤呢?鹤则是这一苦闷孤独情感化育出的意象。歇于松柏、不作稻粮谋的鹤在苏轼的`心中,就像在其他隐逸者的意中一样,本是高蹈于世外者的象征。苏轼曾作《放鹤亭记》,以放鹤招鹤、与鹤共处来宣发内心弃世的幽情,鹤的意象尤其为他所钟爱。此际在苏子最感孤独时,忽然有一东来孤鹤振翅横江而掠过小舟西去。
这只在暗夜独飞独鸣的鹤是孤独的,弃世而自举的,它可以慰藉同样感受状态中的苏子之心。因此与客不交一言的苏子对它注意极深。而且它不仅是苏子此际情怀的象征,也是七月之夜的道士形象所化。苏轼以“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的觉悟问前来入梦的道士,表明作者在这只孤鹤身上寄予了自己的怀念故友之情。而道士的思想,原是苏子思想中的一个键面,苏子一孤鹤一道士的联结,暗示着苏轼在精神上已归向高踏于世外的逸士隐者。“开户视之,不见其处。”结尾处写自己梦醒后开门寻找,夜色茫茫,不见孤鹤,也并无道士。一笔双绾,余味深长。将苦闷与希望揉合在诗化境界中。山(石)形与鹤象,使苏轼因自然的变化和人事的不谐所生的精神不适感,和在孤独中向往自由的念头找到对应了。 《前赤壁赋》和《后赤壁赋》,创作时间相隔不过三个月,写作时的语气还连接着,但作者创造的境界却处于对照中,思想情感也处于两般境地或者不如说处于矛盾之中。
何以会如此呢?关键在于“佛性”不敌“一切性”,前赋中永恒不变的“道”不足以回答现实中时时变化、处处差别的存在所包含的复杂“问题”。苏轼在观念上的“打通”是抽象的,并不能使他面对千变万化的现象漠然无情。观念永不能代替实感,抽象总是遗漏丰富的细节,而细节往往与情感相连。这是每一个富有生活经验的伟大作家都不能回避的矛盾。苏轼之观水逝而惆怅,知道永恒为虚言;对俗客而生悲,怀想世外之高人。其理之通塞,其情之悲喜,其境之或明或暗,或空明或幽峭,正表明了其思想中那神秘的感情诱发者,也观坐在哲思与人生的裂缝中。
难句分析
“物与我皆无尽也”
“物无尽”好理解,“我无尽”是什么意思呢?关于这个问题,笔者看到的最权威的解释文章就是吴 小如的《读苏轼》(该文出自《古文精读举隅》一书)。文章认为,“无尽”就是不朽的意思。并用“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这句话进一步做了说明。还说“苏轼追求的正是这个不朽”。其次就是刘文所言,“轮回思想是解读《赤壁赋》的一把钥匙”。“生命完成了一次生死就如同月亮完成了一次圆缺”,“生生死死,循环不止”。“生命又怎么会是短暂的呢?今生功业未成,还有来生呢”,“没必要产生人生短暂、功业未就的悲伤”。
这些解释都不无道理,但我却认为还可以从哲学的角度进行阐释。因为这段文字作者苏轼就是从辨证法的角度谈事物的变与不变(发展与静止)的。
现在我们以文中的“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这句话来说一下什么是“变”和“不变”。滚滚的长江水日夜不停地流,却总也流不尽;几世几代过去了,长江永远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这就是“不变”。而从另一个角度看,正如人不能两脚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一样,昨天的长江已经不同于今天的长江,今天的长江也不会同于明天的长江。长江在“瞬息万变”,其之所以不变就在于“后浪推前浪”。
我们又可以做下列较为有趣儿的推理。设若从静止(冰封)的层面看长江,长江是不变的,则长江中的每一分子也是不变的。设若从发展(流动)的层面看长江,长江也是不变的,而长江中的每一分子却是变的。“我无尽”恰恰就是从“发展”这个角度而言的。无数的“我”构成了“我”的“长江”,一个“我”消失了,还有其他的“我”在;年长的“我”死去了,还有年轻的“我”在。人类的长河也是永远不会消失的,那么“我”也是永恒的。
苏轼相不相信“轮回”我们不去探究,但他同时受儒、释、道的影响是事实。首先,儒家思想的三大支柱“泛爱”“民贵”“仁”说,深深地影响了苏轼。“泛爱”就是抛弃了“小我”,是对整体意义上的人类生生不息的崇高精神的礼赞。现实中的“我”(小我)消失了,却促进了后代无数的“我”(大我)成长,那么“我”又有什么可悲伤的呢?其次是“道”,即老庄学思想也深深影响着苏轼。特别是当仕途多舛时,他淡泊了名利和得失,回归自然,以出世的态度面对人生的不如意。现实中的“我”(小我)消失了,“我”便化做了大自然中的一棵树、一滴水、一粒沙,“我”(大我)还活着,又有什么可悲伤的呢?
“物与我皆无尽也”,这里是就物与人的整体而言。物,客体,万物;我,主体,泛指人。——这就是苏子要阐述的积极的人生观。官场失意之人、功业未就之士读之会产生共鸣,但不是继续消沉下去,胸中之块垒会被苏轼豁达的思想光芒所消融,进而有了直面人生的积极心态。
再有,作者以“客”的口吻拈出赤壁大战的英雄人物恰恰是败北的曹操。而《念奴娇。赤壁怀古》中作者却是把周瑜作为“一时多少豪杰”的代表来歌颂的。在苏轼看来,后者是胜利的英雄,前者是失败的英雄,所谓成也英雄败也英雄。虽然赤壁之战曹操失败了,但他亦不失一位盖世豪杰。这就充分表明了作者不以成败论英雄的豁达心态和开放的胸襟。有了这份超脱,才能处变不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穷达进退的波峰浪谷中淡然处之。
心态豁达、胸襟开放则能参悟自然万物、通透古今人事,才能有“变”与“不变”的充满辨证法的哲学思考,才能有“死亡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形式”的全新认识。《赤壁赋》就是这样表达了具有普遍意义的人生哲理,使文章给人一种向上的力量,遂成绝唱,流传千古。
在苏轼《前赤壁赋》中,主客望着朦胧、淡雅的江月,举杯“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在他们的眼里,月亮是一位冰清玉洁的女子,款款而深情,主客因之而欢愉;而月亮却是如此的遥不可即,主客因之而生悲情。牵动主客情绪的便是这多情的“美人”。
苏轼《前赤壁赋》名句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月出于东山之上, 徘徊于斗牛之间。
白露横江, 水光接天。
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
取之无禁,用之不竭。
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苏轼《前赤壁赋》赏析
北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苏轼因“乌台诗案”谪为黄州团练副使,其间,他纵情山水,两赋赤壁。世人称夏历七月十六所作为《前赤壁赋》,十月十五所作为《后赤壁赋》,是为一时名篇,千古力作。
主客问答的辞赋结构
赋是介乎韵文与散文之间的一种文体,自荀子《赋篇》创其名后,历史上先后有鸿篇巨制的汉赋、骈偶讲究的骈赋、格律严谨的律赋。至唐,科举考试中仍要按声律平仄写赋。杜牧的《阿房宫赋》可称滥觞,宋欧阳修《秋声赋》已趋成熟。苏轼才华横溢,他摆脱了堆砌典故、拘守声律的束缚,在句法自由、结构自由、韵律自由中,既保持赋的形体,又含诗味的浓郁,且与散文亦迥乎有别。因此,《前赤壁赋》行走自由、似诗如画,可以说是散赋中杰出的代表作。
历来游记以游赏山水为题材,大多用记游写景抒情为常法。苏轼游记赤壁,推陈出新。首先,他记叙之体是虚拟的主客对答的结构形式。主客对答是赋体中的传统手法,主与客都是作者一人的化身。在《前赤壁赋》中,客的观点和感情是苏轼的日常感受和苦恼,而主人苏子所抒发的则是他超脱地俯察人与宇宙的领悟,而这一切则是通过呜呜洞箫、主客设问引起。其次,辞赋行文多用排比、对偶,即所谓韵文,此亦是赋的主要特点。但《前赤壁赋》每段首句或开头几句又多为散句。如首段“举酒属客”“少焉”为散句,第二段开头“于是饮酒”是散句,第三段客曰散句更多,第四段则以散句为主。可见,全文散句成份多处。但是,既然是赋,则应该用骈句或近乎骈句为主。《前赤壁赋》以四字六字为多,几同于“四六文”。读之于整饬中见参差,整齐中显自由。这样既显示了传统赋体那种特质和情韵,却又做到保留而不拘泥,讲究又不为束缚。最后,辞赋讲究声韵美。《前赤壁赋》多处押韵,却换韵较快。每段一韵或几韵不等,而且换韵处往往是文义的一个段落。如第一段的“天”“然”“仙”,第二段的“慕”“诉”“缕”“妇”,第四段的“鹿”“属”、“粟”“穷”“终”“风”,以及末段的“主”“取”与“色”“竭”“适”等。总之,《前赤壁赋》以文为赋,藏韵于不觉;借客设问,叹人生之如寄。用辞赋之语言形式,却又弃寻常之套路,以至象“若夫”“尔乃”“是以”等等也抛而不用。这是大家的苏轼兼取散文和辞赋的优点、手法作赋,是苏轼此赋出新处,亦是绝妙处。
诗化的景情融合
读《前赤壁赋》,我们感到苏轼写的景美。你看,一叶扁舟浮在茫茫江面,月色水光与天宇合一。以至于江动还是船移,御风还是乘云,是实景还是虚象,说是又不是了。然而,文章写得却是常景,正如清代文学家方苞所说,“所见无绝殊者(没有什么特别与众不同的地方),而文境邈不可攀”。文章写的是常景,是山水,是风月。但是,为什么又有如此感人的魅力呢?答曰:它的景是诗化的景情融合所致。
文章通篇以景贯串,“风”和“月”是主景,山川、江水辅之。首段“风”和“月”开卷。“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和“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几句,极凝练简洁点出风月,写出江景。接着,文章反复再现“风”和“月”形象。如歌中的“击空明兮沂流光”,客引曹操的“月明星稀”及“抱明月而长终”、“托遗响于悲风”
,苏轼答对的“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都紧紧扣住了“风”和“月”。这种景物的连贯,不仅在结构上使全文浑然一体,而且还沟通了全篇的感情脉络。你看,秋江的清风,澄净的星空,月移船行。无边的风月渺渺入怀,人好像在仙界飘。正当主客陶然其中正感到一个“乐”字时,扣舷而歌却又引出了缠绵悲凉的洞箫声,刹那间情绪转向了莫名的惆怅。这是借景生情,景是情的外观;情由景生,情是景的内涵。文章接着下来,由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句,再从客的口中,用曹操这个历史人物来抒发感情。当然,这中间,苏轼是借景物、地点的关合。最后,仍从眼前的明月、清风引出议论,即人们常见的山川、风月的变与不变、有穷无穷来感叹人生。可见,“风”“月”这惯常的景色,起始写来又极似闲笔,在《前赤壁赋》中却因为“空明”“流光”之景,生出“乐甚”“愀然”之情,而读者则是在不知不觉中为这常景打动,为这感情的抑扬起伏所吸引。因为,这景这情,有历史人物的业绩,有古战场的空寂,有作者的旷达和惆怅。文章正是这样由于景物的反复穿插,悲喜之情的不断消长,作者情感的痛快吐纳,使景情融合达到完美统一,使常景产生如此感人的魅力。
达观的人生境界
历来称《前赤壁赋》有《庄》《骚》文法,所谓潇洒神奇,出尘绝俗,此论固然不错。但是,文章留名千古,岁月遗芳,不仅仅是苏轼的文笔,还有他文章中深含的思想和哲理。《前赤壁赋》体现了作者什么思想和哲理呢?
有人认为,“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感叹人生短暂,是文章的主要思想。甚至有人还会说,苏轼不过是在此文中主张“及时行乐”而已。我们认为此论有误。苏轼诗文浩繁,但是,象《前赤壁赋》这样充满思想、深含理趣的作品,应该说亦不算多。《前赤壁赋》以“风”“月”为主景,则文章思想和哲理亦包含在“风”“月”之中。我们知道,宋神宗元丰五年,也就是苏轼谪居黄州的第三年初秋,他与朋友驾舟黄冈赤壁下的长江中赏月游玩。苏轼当时政治上失意、仕途上受挫、生活上落魄,使他陷入苦闷与迷惘,这对一个封建社会的文人士大夫来说,是很自然的。但是,月夜美景和大江泛舟给他带来了舒畅心情,酒酣耳熟后凄怆的洞箫声扣舷而歌,使他从水的流逝、月的盈虚中领悟到物的变与不变。“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虚盈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水在流逝,月有盈虚,是变;但是前浪虽去,后浪再来,流水仍在,月也始终没有盈亏,这又是不变,也没有变。而随着水与月的长存无穷,每个曾经伴着长江与明月的生命也一样都会长存,都属无穷。这就是所谓的“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读文至此,我们难道不觉得文章的意蕴是积极的,揭示的人生境界是达观的么?
虽然,文章中也有“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等语,但这对一个壮志未酬、岁月蹉跎的已近垂老之人来说,是共有的悲哀,也是世俗的悲哀。从这一点再去看“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就可以理解了。那可不是“及时行乐”啊,虽绝无惊世豪情,却乃寻常生活。谐写景、抒情、议论于一体,熔社会、人生、自然于一炉,俯察人与宇宙,充满人事沧桑与吾生有涯的感叹,凡此种种,皆为《前赤壁赋》使人们历久弥新爱读之原因,文章千古不绝之魅力。
赏析:
先论一下苏轼。苏大胡子纵情豪迈、风流文章,这个大家都熟知了。我的印象中,除了下棋,他在琴、书、画、诗、酒、茶上都有很深的造诣,而且精通《易》。所以他的.文章,奇巧方面,略有欠缺,眼界之高,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现在来说说这篇《前赤壁赋》。文章的结构没什么新意,很传统的“扬——抑——扬”的格式,由景而入情,逐级升华,最后达到哲理的高度,这也是唐宋时期常用的行文方式。
文章高明的地方还是在于境界。“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这是极为清幽的环境了,在这样的环境中,荡舟于赤壁之下,看见“白露横江,水光接天”,换了是你,会有什么样的感慨?“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好个苏子!飘飘然乘风而起,顿时把什么曹操啦、周郎啦,统统地不放在眼里了。数百年前的那场厮杀,于苏子眼中、于这江明月、于这崖清风,实在并没有改变改变什么,仙去了吧,就在这样的秋夜。
且慢,还有美酒不曾痛饮,还有美人不曾承恩,还有知己不曾畅谈,那么缓一缓吧。“今朝有酒今朝醉”,乘着酒兴,唱一曲古风盎然:“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于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功名算什么?利禄算什么?世上有佳人,当在绝北方。蒹葭又黄了么?白露又降了么?驾着扁舟去寻求吧,纵然知道城将倾、国将除,城与国,又那里比得上美人一笑呢?
朋友的意境,那就要差得多了。“此非曹孟德之诗乎?”“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一代英豪也湮没在这明月清风里了,何况你我二人?千百之后,又有谁会想得到,这样一个夜晚,这样一只小船,你我两个在这里做“渔樵问答”?天地靡远,人生其间仿佛沧海一粟;岁月靡久,百年也不过蜉蝣一度,而今的我们,面对的却是同古人一样的悲哀啊。
“不是那样的。”苏子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让我们换个角度来看,天地与你我,千年与一瞬,相同而又不同,不过是藏在‘有无’之间的一个变数。况且万物各有其主,也许我们本来就不是功名利禄的正主,所以有也没什么好珍惜的,没有也没什么好企羡的。而畅快的心境,那是完全取决于你我自身的,既然是这样,我们还是快活起来吧!”
就象先头说的,苏轼精通《易》,而在这篇文章中,与奔放的文字相辉映的,正是蕴涵其中的义理。前面的写境是画龙,体现的是不凡的风骨;后面的论理是点睛,凸示出超群的智慧,风骨与智慧结合,苏子就这样进入到神仙一般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