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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记事的经典语录

时间:2024-10-15 10:13:16

乡村纪事之一

午后的冬阳,融融的暖意在鱼塘潋滟的波光中一漾一漾,明丽而富有温情。鱼塘主人秦云和帮忙的几个人正忙碌着,一如在鱼网中蹦蹦跳跳地鱼。

年关就像屋对面山坳上那排柏树,已经处在眼皮子底下了。这时将鱼塘里又鲜又肥的鱼捕捞起来,运到市场上去卖,那钞票就像往筐里倒的鱼一样光鲜滑溜。想到这里,秦云的脸在冬阳下生动起来,笑与池塘的波光交融叠合。

秦和担着一大挑芭茅,像两簇浓密的“丛林”,秦和淹没在这两簇林子里。能看见的是“丛林”下翻飞的步履,“丛林”随着步履不住地摇动,像在风中的情景。细小淡白的芭茅花抖散开来,在空中飘飞坠落。

秦和头发上积了一层芭茅花,像个白头翁。今天天刚撒粉粉亮,硕大的启明星亮晶晶的,珍珠般,山头已显现了出来。秦和拿着昨晚磨得锋快的柴刀,千担,麻绳到坡上去了。按理说,农闲时节,秦和是用不着这么早的。这是因为他知道兄弟今天要打鱼,他得帮帮兄弟,所以,他决定趁早把坡上还剩下的一大挑柴砍回来。虽然他打不来鱼,可做做粗脚粗手的活还是行的。就像俗话说得好:多坨螺丝多坨肉。

当秦和从鱼塘过时,看见兄弟正在忙着逮鱼,他便停了下来,把千担从右肩换到左肩,大声地打招呼:“今年的鱼好啊?”秦云听见,忙抬头,原来是哥哥,回答道:“还好!还好!”接着,他站了起来,两手边在衣服上擦边向秦和走来。走拢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来,散了一支跟秦和,又掏出打火机点燃。秦和说;“兄弟你忙都忙不过来,还打什么烟嘛?我把这挑柴挑回去就来帮你。”秦云说:“要得!要得!”

太阳落山时分,塘里的鱼已打得差不多了,大家便忙着收拾家什。最后只剩下那只用来打鱼的拌桶,秦和秦云兄弟俩起了争执,都争着要拱这拌桶。秦和对秦云说:“兄弟,你就不要跟我争了,你还有一大摊子事摆着的,等着你去理弄呢!”

秦云见哥哥很是坚持,想想自己确实还得收拾收拾这鱼塘,便不再争了。

秦和拱到一个斜坡。这斜坡并不陡,也不长,秦和每天都要在这上面走好几回的,今儿个早上才从这挑芭茅回去。然而,就在这斜坡,秦和摔倒了。

秦和摔倒是吃了经验的亏,他忘了刚才抬鱼回去时,那淋淋漓漓的水把这路面打湿了。而这打湿的路面,如同抹上了一层油,成了硬头溜,人踩在上面,就像溜冰一样。

大家都看见秦和摔倒了,不过大家只是站在原地没动,有人还在笑,笑秦和的不小心。

可当大家看见秦和老半天没爬起来,觉得有了异样,边问“摔倒哪里没有”边跑了过去。

倒在地上的秦和已是人事不醒的了。

有人说,是不是撞倒邪了?说这话的人,是想到作为农村人,大家都是劳动的好把式,都是摸爬滚打出来的,你就是用棒棒打都会没事的。这摔一跟头怎么会这样呢?

秦云急忙掐住秦和的人中。掐了会儿,见秦和还是那样子,没有一点反应,他忙对大家说:“请你们把我家那凉椅做成担架,马上送镇医院。”

送到镇医院,秦云着急地问:“医生,我哥这是什么病?”

“这个么,检查后就知道了。”医生很平静地说。

秦云对医生是满脑壳的意见,一肚子的不满,这当然是因为心急。可你就是再急,也不能表露出来,更不能说出来。因为眼前这医生就好像是阎王爷,掌管着哥哥的生死簿的咧!秦云极力地克制着自己,挤出了一丝笑,这一丝笑,比那藕掰断后留下的丝还细,他问道:“医生,你看我哥这样子严重不严重呢?”

“你说严重不严重哇?”医生反问秦云。秦云听出了医生的意思,可他想让医生明确告诉他就又问:“医生,我哥究竟有多严重哦?会不会……”秦云没敢把“死”字说出来,他怕自己说了出来,他哥真的就会死的。

“这个我可不敢断定,反正检查了就知道了!”医生似乎不耐烦了。

秦云见医生不大耐烦,愤愤地想,你不耐烦,老子还想骂娘呢!

接下来折腾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秦和是脑溢血。

秦云一听说是脑溢血,脑子“嗡”的一声,成了一片空白。

秦云的儿子就是患脑溢血死的。

儿子秦富是全家人的希望。秦云一家一直住土墙坨坨,为的是积攒几个钱来供儿子读书。儿子也争气,读书很攒劲,看书做作业不到晚上十二点他是不会休息的。当儿子的也知道,父母这是含辛茹苦的啊!儿子毕业出来工作了,没到一年,就与他读书时耍上的一个女同学结了婚,算得上是成家立业的了。当父母在松了一大口劲的同时也觉得脸上有光彩。至于女儿,今后嫁出去就是了,不用操多少心的`。

一切真如古人说的: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

秦富在结婚的第二年,一次出差回来,下船上岸时,摔了一跤,结果摔成了脑溢血,秦云与秦和他们听到电话赶去时,人已经在火葬场冻着了。

秦云的妻子本来患有乳腺癌,禁受不住儿子去世的打击,没过几个月,也追着儿子去了。

秦云真算得上是硬汉,在这样重大的打击面前,他硬是挺住了。每当他周围有人遇到不幸,想不大开,他就会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去劝他们:“你这点不幸能跟我比么?我死儿子死老婆,你呢?”那些人一听,心里自然也就宽松了不少。秦云便接着说,“人有个啥子?死了就死了,你再伤心有啥子用?活着的你还要活!”秦云朴实的话,很是生活的哲理。

后来,秦云的女儿只得招了郎。

等秦云回过神来,忙问医生:“医生,我哥有救么?”

医生说:“现在只能输减压药,尽量让血凝固,不再往外溢。只要能把血止住,就没有生命危险的。”

秦云说:“那需不需要转院呢?”

医生说:“现在这人不能动。一动,那血就会往外溢,这样病情会更严重的。”

秦云听医生说了,只得让秦和住在医院。

秦云这时才想起给在浙江打工的侄儿和自己的女婿打电话,告诉了他们秦和的情况,叫他们快点回来。

秦云的侄儿和女婿回来时,看到病床上的秦和,已比先前的好了许多。人已醒了过来,听得见说话,却说不出话,你喊他他就会把头转向你这方。

这班年轻人回来,见镇医院只是输液,没有采取其它措施。就提出转到市医院去,镇医院还想留,他们觉得这是镇医院想着自己的利益,却不顾病人的死活。

秦和在市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情况大有好转,能开口说话了。这时,大家见市医院也是采取保守疗法,与镇医院差不多,便又转回了镇医院。眼看就要到大年三十,照当地风俗,三十初一住医院,这一年都不吉利的。于是,大家又从镇医院开药回去慢慢疗养。

最后,秦和能起来走动的了,还能做活。当然,后遗症肯定是落下了的。

秦和好后,两家却在医疗费用上扯了起来。秦云认为,哥哥是帮自己出的事,这医疗费应该由自己出。秦和不同意,说是这跟兄弟无关,谁叫自己有高血压呢?医药费应该由自己出。秦和的儿子也劝秦云说:“这个事情哪么能怪幺叔呢?爸爸他本身就有高血压,就好像埋下了颗定时炸弹样,随时就可能爆炸的。幸好早出现,不然晚些时候出现,恐怕就是命保住了,人都会瘫痪的,那才恼火咧!如果要怪,只能怪我们没送爸爸去验血压,要早知道他有高血压,买降血压的药来吃,就不会出现这情况的了。”

其实两家都明白,这就是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

【一】

最开始的时候,村子里只有一部老式手摇电话机,黑色的话筒和底座,擦拭得异常干净,泛着凛然的光。多年来,它占据了村委会的醒目位置,和全村最高行政长官(大队书记)的文件、公章交相辉映。握住摇柄嗡嗡嗡地转上几圈充电,算是正式打电话前的热身。这和某些引人瞩目的事件发生前必不可少的铺垫相类似,储备能量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更清晰地释放引导的信号,它为我们很正直地诠释了这一点。

我观察过那支摇臂,它总是在朝着一个相同的方向运动,抛出一个虚构的圆,单调、严谨而规整。事实就是这样:电话机在沿着一条固定了轨迹的道路奔跑,大体上和风行于生活中的我们相像。我知道,它所以能够跑起来是因为有只手对它施加了力量,这只手命令它不断地从一个起点跑向另一个起点。必须承认的是,我们的身后都有一双这样的手。那时的我们还看不到电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后来,村子里出现了一种简易手动玉米脱粒机,它同样设置了金属摇柄。玉米棒子放在顶端的料室,转动摇柄,金黄的玉米粒从料室周遭的孔隙里哔哔啵啵地游离出来,从禁锢了它们的棒芯上逃脱出来,那些溅起在空中仿佛在欢呼的植物种子,大概就是电的样子了。由此知道,所谓的电,其实就是一些挣脱了束缚的生命个体。正是这些获得了阳光的自由的活泼泼的籽粒,让光明与声音的产生成为可能。

而代表了光明的声音是一定会响起的!

那个时代的电话机属于集体而非个人,按照惯例,接打电话要到大队部去。因此,在现在人看来很普通的行为在当初也被赋予了神圣的色彩。那景象就如同虔诚的子民去朝见他们的天子一样,他们从各自所处的边缘出发。由边缘到中央的过程,其实还是一个永恒的循环。

家到队部的距离是1100步,来回就是2200步。我曾经在有限几次打电话的过程中默数并熟记了这个数字。除非事情发生实质性的变化,比如我已经成年,步幅明显超越了以往。否则,那数字不会改变的。但是即便数字改变,也不会等同距离的改变。有些距离注定了永远不会为我们缩短,就如同有些目标我们将永远无法实现一样。然而行走却不会因这样的事实而停止,我们被要求一直向前。行走的真正意义,也许只在于行走本身。我们唯一需要相信的,是自己的`双脚。不容怀疑的是,在当时,我却几乎已成为那众多踩踏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步点,和许多人一样,被沿途的醒目标语引领着亦步亦趋,走上一条通往倾诉自我与聆听他人的光辉道路。

到了那里,全村人的神经中枢所在。听过我的诉求,看更的老头负责拨通接线员,接线员连接上线路那边的另一个老头,最后由那个老头把电话听筒递到我的亲戚手里。反过来也会一样,接和打虽然注定了顺序颠倒,结果却毫无悬念的雷同。这和人类历史上的大多数事件相仿佛,所有假设最终只产生一个答案。所以很多人忽视了过程,他们只看到结局;标准流程基本上是这个样子的,一种逼真假象的产生基本上是这个样子的。

在我看来,电话线两边的老头都很寻常。虽然他们一直在假装着郑重其事,仿佛真的能够左右你说话的权力,就像过去和现在的某些人一样。但我知道,他们不过是在虚张旗帜。真正神秘的其实是藏在线路里的那个接线员,他(她)的职能类似于媒婆或公证处。只有经过了他(她)的批准,你和你的交谈对象,才有可能在一条虚拟的管道里相遇并擦出心灵的火花。在那些错综复杂纠缠在一起的线路中间,某个节点上的接线员,大体上就是决定了你话语走向的一枚公章吧。

【二】

我在乡村的童年时期应该是没有一件像样的玩具的。但也许事实正相反,和现在的人用金钱购买快乐的方式不同,我那时候的快乐是妈妈为我创造出来的。

通常是这样的情形:天高云淡的秋天的黄昏或是雪后初晴的冬日午后,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子静静地投射在埋头缝补衣衫的妈妈身上,她的神情专注,恬静的目光随着针线灵活地穿行游走而越发柔和。忽然,她停下手,把连缀着衣物的棉线头递到微张的唇边,用雪白的牙齿“嘣”一声咬断,闪亮的缝衣针斜放到头顶乌黑浓密的发丝上沙沙地蹭上几下,拿下来随手插在身畔圆滚滚的棉线锤子上。从针线笸箩里掂起一枚大小适中的纽扣举在阳光里,扯一段棉线,就着亮光从正对角的两个扣眼穿进去,棉线头相接,挽成一个死疙瘩。双手的手指张开套进线套,两臂伸展着,向一个方向不停地绕紧,那抖抖索索的样子倒像是在模仿街边拉面的呢。等平行的两根棉线越挨越近,直到呈螺纹状紧紧纠缠在一起,妈妈先是把它向里一收,紧接着再向外一绷,让我倍感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如同被上紧了的发条一样的棉线,带动着纽扣嗡嗡着飞速地旋转起来了!这时候的棉线是充满力道与弹性的,它被放开向一个方向释放过能量后,因为再次绷紧而重新获得来自相反方向的动力。随着嘴角含笑的妈妈重复一收一紧的动作,毫不起眼的扣子忽上忽下欢快地飞舞着。这时候的妈妈,面庞红润着,望向我的目光是那样温暖而充满爱意的,她让我想起电影里那些令人着迷的风琴手,而那枚小小的纽扣就是为我而跳跃在阳光里活泼的音符啊!

记忆中,妈妈是没有休息日的,她就像是一只不知疲惫的陀螺,从开春儿一直转到了冬闲。当屋外瑞雪纷飞,糊窗纸在北风中风箱一样忽哒着,妈妈的纺车又开始吱吱呀呀昼夜不停地摇响了。纺成的粗棉线妈妈需要把它们团成线团,这样使用起来才会更方便。妈妈经常独立完成这样的工作:她盘膝坐在热乎乎的土炕上,用两个膝盖撑开成把的棉线,一只手扥了线头举在半空,随着腰肢地扭动,另一只手顺势从棉把子上飞速地逐层拉出雪白的棉线,在灵活的十指小燕儿一样轻盈地腾跃翻飞中,一只只线团在妈妈的手中丰盈起来了、饱满起来了……这时正是妈妈最快乐的时候,她会暂时放下手上的营生,兴致勃勃地将一根棉线挽成套子,用两手撑开,变魔术似的娴熟地左勾右挑着。到它成为一张复杂的网的形状时,笑盈盈地妈妈将双手向前一伸。在她的指点示意下,我笨手笨脚地将左手和右手的两根手指分别伸进其中的一个网眼,用力向两侧一扥,小小的奇迹发生了:纵横交错横竖相连的线网居然在我的手上瞬间改变了形状,那情形就像是变色龙忽然转换了体色一样。在当时的我看来,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啊!那么普通的一条棉线却仿佛有了生命,在我和妈妈的手中千变万化着、眼花缭乱着。当因为我疏忽挑错网格,一张精彩纷呈的网忽然变成一条毫无生气的棉线软绵绵地垂下来时,满脸喜悦光芒的妈妈装出失望的神情,却是为了趁我不备在我的胳肢窝里呵痒呢。那年,被妈妈抱在怀里躺倒在老屋土炕上笑成一团的影像,成为我今生里最温暖的回忆。我常在想,假如我是妈妈手中的那条棉线该有多好啊!让妈妈赋予我生命,赋予我精彩纷呈不一样的人生。

应该说,我的童年时期是没有一件像样的玩具的,但我反而收获了更多的快乐,那快乐是妈妈带给我的。可是谁又给妈妈送去快乐呢?也许,能够看到我的茁壮成长就是她最大的快乐吧?若能选择,让我做妈妈掌心里的玩具吧,让我陪伴亲爱的妈妈,守着那乡村上空袅袅升起的炊烟,一生一世……

打沙枣

生在塞外的人,想必同我一样,对沙枣树怀有一份特殊的情结。不仅因为沙枣能让我们一饱口福,更因为打沙枣的过程纯粹就是一场痛快酣畅的游戏。

沙枣树,如同塞外土生土长的姑娘,质朴无华,既没有杨树般挺拔的身躯,也没有柳树般柔媚的线条,更没有红柳那样的实用价值。它的样子甚至有些丑陋,躯干是扭曲的,叶子是灰白的,而且浑身上下长满了刺,稍不留神,就会扎人一下。

但我们这帮孩子,都特别钟情于它。那时候,村子周围长满了沙枣树。别看沙枣树其貌不扬,但花朵的香味却异常浓郁。每年的四五月份,小村便弥漫在沙枣花的芳香中。繁星一样的花朵挂满枝头,细碎地簇拥在一起,像一串串精致的小喇叭。摘一枝回去,插到瓶里,满屋生香。一些女生,还喜欢将沙枣花夹到书籍里,书香染着黑香,渐渐风干成漂亮的标本,但芬芳却经久不散。

沙枣树看起来都差不多,结的果却是大相径庭。有的饱满甘甜,有的干瘪酸涩。我们这帮孩子没有耐心,总是在刚刚挂果的时候,就开始摘沙枣了。在割草的间隙,放羊的同时,也不误爬上一棵棵沙枣树。特别是校园围墙边上的那一溜沙枣树,构成极大的诱惑,常常会有男生猴一样爬上去。我班有个男生,一下课便骑在墙上摘沙枣,正摘到兴头上,突然听到铃声响,匆匆忙忙下墙,结果扯烂了裤裆,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沙枣树事件,也使得他成了小学时印象最深的男生。

我们会不厌其烦地挑选,尝遍看到的每一串沙枣,经过精挑细选,后院三爹家的那棵树被公认为结出的沙枣最好吃。那是一棵已经生长了十来年的树,足有三四层楼高,树干很粗,枝繁叶茂。哥哥们才敢攀爬上去,我们这些女孩子只能顺着房梯爬到屋顶上,揪一些旁梢末枝上的果实。哥哥骑在枝桠间,开始用棍子使劲敲打,沙枣便如雨点般洒落一地,大人娃娃抢着捡。沙枣又大又圆,身上布满如同被火熏烤过的黑红点子,嚼到嘴里,甘甜醇香,回味悠长。

吃得多了,我们这些小屁孩渐渐总结出了经验:那些年久高大的树,经过了风雨的洗礼,经历了岁月的打磨,结出的果实才更饱满甘甜。沙枣树如此,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只可惜,后来三爹进了城,房子卖了,新来的主人嫌占地方将沙枣树砍了,大树倒下的那一瞬间,我们都心疼地嘘唏。从此,与这棵树相关的趣事快乐也一同被连根拔起,那样地道美味的沙枣只能在梦里咀嚼回味。

沙枣的挂果期特别长,能耐得住风霜,如果不去碰它,能从秋天一直挂到冬天。果实的颜色也会越来越鲜艳,由初秋时的青白逐渐变成动人的鲜红,挂在叶片稀疏的枝干间,像一串串诱人的红玛瑙。有一年,我们过年的节目便是到西沙窝打沙枣,一帮孩子成群结队,沿着结了薄冰的小渠,步行十几里,到达目的地时,已近中午。我们挥舞着葵花杆,一边打一边哼着儿歌:光脚爬上树梢梢,一杆一杆打沙枣,小篮篮装不下故乡的秋,雨点点落下了红玛瑙,打呀打呀打沙枣,树梢梢上挂满开心的笑……

我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吃饭,一直打到日落西山才恋恋不舍地回了村,新衣服兜里鼓鼓囊囊塞满了沙枣。对于我们的集体失踪,父母们早已心急如焚,一边使劲拍打我们身上的土,一边不住地埋怨,但因为过年,谁也没有挨打。那一天,也成为记忆中最有趣味的春节。

现在,沙枣树越来越少了。上次回村,想带着孩子们去打沙枣,走了一圈,好不容易在胖嫂家房后找到两棵。如我们当年一样,三个孩子异常兴奋,抢着上树爬墙摘沙枣。受孩子们的影响,我也伸出了手,感受那久违的快乐。摘沙枣的过程很美妙,微风裹挟着清香,断断续续钻入鼻腔,沙枣叶悉悉索索响着,熟透的沙枣一串串在你面前晃荡,轻轻一捋,便顽童似的劈里啪啦蹦跳着四散逃去,急得人手忙脚乱,只能逮着其中的几个。

摘下的沙枣外形干瘪,还有些酸涩,吃得多了嗓子眼像是糊了一层东西,但孩子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几日来,不厌其烦地摘了好几趟。对于孩子来说,重要的是过程,结果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或许,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根植着这样一棵树,无论时光怎样流转,世事如何变迁,它始终枝繁叶茂,青翠依然,这棵树的名字叫--童年。

刨籽瓜

已记不清是从哪年开始,村里家家户户开始大面积种植籽瓜。从父母的谈话里隐约知道,这种农作物能带来更多的收入。于是,我的每个暑假,便被刨籽瓜这项农活几乎占据了。

籽瓜和西瓜外表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起初很长一段时间我是分不清它们的。后来,在母亲的讲解下,开始明白一二。籽瓜的颜色起初会更暗一些,瓜身上的条纹和底色比较接近,不像西瓜的条纹那样清晰。成熟后的籽瓜渐渐泛黄,且皮会变得越来越软。打开后,是白瓤或黄瓤,里面嵌着饱满的黑瓜籽,颜色对比分明。籽的个头儿也比西瓜籽足足大一倍或是更多,这种籽瓜叫黑大片。

待籽瓜成熟后,瓜蔓开始枯萎,地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球一样的籽瓜。起初,我们一人拿一个洗脸盆,边挪边刨。熟透了的籽瓜瓤是瓤,籽是籽,很好刨,撒裂后一挤,籽便顺着瓜水流到盆里,若不太熟的籽瓜,则需用手使劲抠。抠着抠着,会看到颜色较深甚至泛沙的瓜瓤,我们会不由地吃一块,味道还不错,酸酸甜甜的。

后来,大家意识到这样刨的话太慢了,开始将籽瓜攒成一堆,在旁边支口大锅,大锅上架一块木板,木板上做一个简单的压板,将籽瓜一个个压碎到大锅里,我们只需围在锅边捞瓜瓤。这样的话,我们不用满地挪动,刨得快了许多。

这种方式持续一段时间,后来几个爹爹又想出更便捷的方法。将四轮车直接开入地里,将籽瓜用箩头抬到四轮车斗里,几个男人穿着雨鞋,在车斗里踩一番,然后捡出瓜皮,再用枸杞枝拣出一些大的瓜瓤。这种方法效率很高,但很废力气,尤其是踩的人上蹿下跳,在烈日下大汗淋漓。踩过后,脚底生疼。踩的过程中,瓜水四溅,一天下来,衣服上糊满了瓜汁。糊了瓜水的衣服,晒干后直挺挺梗梆梆的,走起路来发出刷啦刷啦像纸一样的声响,而且味道十分呛鼻。

再后来,打籽瓜机便诞生了。人们只需将籽瓜一个个塞入机器的大口,便会瞬间被粉碎,且自动分离,瓜汁从底部漏下去,瓜皮和瓜瓤从侧面涌出来,而瓜籽从机器的最末端流出来,一粒粒现刨的瓜籽又黑又亮,滑溜溜的,如一尾尾小黑鱼,汇成一道哗哗的瓜籽流。父亲和四爹两个人用尼龙袋紧跟在后面接,依然手忙脚乱。

直到现在,人们还是用籽瓜机打籽瓜。不过,村里籽瓜的种植面积正在逐年减少,人们随市场导向种起了更多繁杂的农作物。而我的父母,也因上了年纪不再种地。但刨籽瓜的场景,总是在我脑中浮现,人们拉着各种工具,迎着朝阳开始一天的劳作,伴着晚霞走在回家的.路上。尽管烈日毫不留情,尽管蚊虫不住叮咬,但大家说说笑笑,边干边聊,没有人发愁抱怨,也没有人偷懒耍滑,地里躺着的那一袋袋瓜籽,为大家带来最妥帖的安慰和最绵长的喜悦。

劳动是艰苦的,但劳动何尝不是滋生快乐的源泉。若干年后,当我在午夜写下一篇篇文字时,我似乎才明白了政治老师曾讲过的那句话:劳动创造了人本身,透过纷繁复杂的商品现象,只有劳动才是价值的唯一源泉。

煮蔓菁

蔓菁这东西,并不是塞外的主要农作物,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它却是冬天猪的主要食粮。

在春天,蔓菁绝对不是主角,人们不会用整块田来播种蔓菁。往往是小麦收割后,天气已经开始转凉,父亲将一垄垄麦茬翻过后,才撒入蔓菁籽。在没有大棚的年代,在塞外短暂的种植时间段里,蔓菁和白菜是最常见的第二茬农作物。

播种后不久,蔓菁便长出来了,绿茵茵一片。用不了多久,它硕大的根茎便已长成,成为秋收的人们闲暇时的零嘴。只要路过一块蔓菁地,人们总会到里面挽几株,拧掉蔓菁叶子,将蔓茎的皮削掉,享用它脆甜脆甜的果实。当手头没有刀具时,我们这些孩子更喜欢啃蔓菁,蔓菁的皮与果肉比较容易分离,我们用牙咬着皮一条条撒下来,啃得热火朝天,不厌其烦,与其说是吃蔓菁,不如说是在玩一个游戏。

蔓菁收回来后,一部分去茎除叶,囫囵腌渍到大瓮里。更多的则被储存到地窖里,煮熟后喂猪。于是,在寒假里,我隔三岔五便会拉着风箱煮蔓菁。

蔓菁被一箩头一箩头倒入凉房里的大铁锅里,堆得小山一般,上面覆上厚厚的塑料布。有时,母亲会将一些个头较小的土豆或萝卜也一并煮到锅里。煮这些东西很费时间,通常煮透了需要两三个小时。

那个时候,觉得煮蔓菁是项艰巨的任务。一边拉着风箱的我常常在想,猪是多么养尊处优的家畜。其他家畜都担负着一定责任,牛要耕地,狗要护院,鸡要下蛋,羊要生仔,就连人这种高级动物,也需要劳动。唯有猪,吃了睡,睡了吃,甚心不用操,只负责长膘,还得人伺候着。

煮熟的蔓菁冒着热气,散发出一种植物的馨香。引诱得我们,常常从里面挑拣一些煮得恰到好处的蔓菁或是土豆。蔓菁绵烂,土豆沙甜,再从瓮里舀一些腌汤,蘸着吃,别有一番风味。

其余的蔓菁被捂在锅里,第二天捣碎了拌玉米面或麸皮,成为猪最为可口的伙食。在此后漫长的两个月中,猪就是靠这种精致营养的美食养出一身肥膘。

现在,人们早已不再煮蔓菁,更多新型多样的饲料加入猪的饮食。猪的伙食更丰富了,猪被加速催肥,猪的寿命也缩短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现在的猪也变得不幸了。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是一则犹太格言。有时,我们很难说清科技的泛滥,为我们带来的是幸还是不幸?就如现在的我们面对琳琅满目的食品,却常怀念地里挽起的那株带土的蔓菁。

作者:菁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