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夫童话:鬼船
我的父亲在巴尔索拉开了一爿小店。他不穷也不富,跟许多人一样,因为害怕会失去已有的一点点财产,所以对什么事都不敢冒险。他安分守己,教育我成长,不久,我就能够给他帮忙办事了。我刚满十八岁那一年,他做了平生第一笔很大的投机买卖,也许由于把一千枚金币的货物交给大海支配,心里焦急忧虑,不久便死了。可是后来,我却要赞美他死得幸运,因为几个星期以后传来消息,装载我父亲货物的那艘船沉没了。不过这场事故并没有挫伤我年轻人的勇气。我把父亲留下的遗产全部卖掉,换成现金,准备去异国他乡试试自己的运气。只有父亲的一个老仆人和我做伴,他跟随我的时间长了,不愿意离开我,他愿意同我共命运。
我们在巴尔索拉港上了船,这时正好刮起了顺风。我租用的这艘船是驶往印度的。我们在海上平静地航行了十五天,突然船长向我们宣布暴风即将来临。他神色疑虑,似乎并不熟悉这里的水域,不知道怎样镇定地迎接风暴。他下令降下所有的船帆,让船慢慢地向前行驶。
夜幕降临,夜空清冷、明亮。船长以为自己看错了风暴来临的迹象。突然,一艘海船紧挨着我们的船漂了过去,在这之前我们还没有看见过它。从它的甲板上传来一阵狂乱的欢呼声和叫喊声。在这暴风将临的恐怖时刻,猛然听到嘈杂声,我感到十分奇怪。站在我一旁的船长好像见到了死神,吓得面如土色。“我的船完了,”他大叫一声,“死神已经在那里升起了船帆!”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为什么这样惊叫时,水手们已经哭喊着拥了过来。“你们看见它了吗?”他们大声说,“我们这回完了!”
船长一面叫人念《可兰经》中的安慰词,一面亲自掌舵。可是没有用!风暴来临了,不到一小时,船喀嚓一声停住了。我们赶紧放下小划船。水手们刚刚爬上小划船,大船就在我们眼前沉没了。我像乞丐一样掉进了大海,可是苦难还没有结束,风暴狂野地咆哮着,小划船再也无法控制了。我紧紧地抱住老仆人,我们两人保证决不松手分开。天终于亮了。然而在曙光初露时,暴风掀翻了我们乘坐的小船。从此,我再也见不到同船的伙伴了。船翻以后,我失去了知觉,等我苏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忠诚的老仆人的怀里。原来他爬上了被掀翻的小船,然后把我拖了上去,救了我。
风暴停歇了。我们的大船已经沉入海底不见踪影。突然我们高兴地看到不远处驶来另外一条船,波浪赶着我们慢慢地驶近它,等到我们靠近时,我认出了它就是夜里从我们旁边漂过去的那艘船,当时船长见了它吓得要死。我心里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恐惧感。船长的话可怕地得到了证实,船从外表看上去很凄凉,此外,我们已经靠近了船,尽管大声呼喊,仍不见一个人影,这些都使我惶恐不安。然而,它毕竟是我们唯一的救星,我们由衷地赞美先知,是他的神力救了我们的生命。
海船的前端垂下一根长长的缆绳。我们驾着小划船,手脚并用,拼命划过去,想抓住缆绳。最后,终于抓住了。我再一次喊了一声,可是船上仍然没有动静。于是,我们抓住缆绳爬了上去。我年纪轻,所以爬在前面。可是天哪,真可怕!我登上甲板,看到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啊!甲板上被血染红了;地上躺着二三十具尸体,身上穿着土耳其服装;船中央的桅杆旁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人,手上抓着一把弯刀,脸色苍白,露出一副扭歪了的嘴脸,一枚大铁钉穿过他的前额,把他牢牢地钉在桅杆上,他已经死了。我吓得停住了脚步,连大气也不敢喘。我的伙伴也上来了。甲板上可怕的景象也把他吓住了,那儿没有一样有生命的东西,只有许多死人。我们惊恐无比,连忙向先知祈祷,然后壮着胆,迈动脚步,向前走去。我们小心翼翼,每走一步都要朝四周看一下,生怕又会出现新的更加可怕的情况。可是没有什么新情况,前后左右除了我们和大海以外没有生命的迹象。我们不敢大声说话,生怕钉死在桅杆上的船长会转动眼珠对着我们,生怕躺在地上被杀死的人中会有人抬起头来。最后,我们来到通向船舱的扶梯口,又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相互看了看,谁也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来。
“哦,主啊!”我那忠实的仆人终于说道,“这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可是,哪怕下面全是杀人凶手,我也愿意把自己交给他们处置,我实在不想停在这批死人中间了。”
我的想法跟他一样。我们壮着胆,充满期望地走了下去。这里也是死一般的寂静,楼梯上只有我们走动的脚步声。我们来到船舱的门口时停住了,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什么也没有听到。我推开门,房间里呈现出一片混乱的景象,衣服、武器和其它一些用具杂乱地放在一起。船员们,或者至少是船长,不久前一定在这里用过餐,因为桌上还杯盘狼藉。我们从一个船舱走到另一个船舱,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发现到处堆放着大量的货物,有丝绸、珍珠、蔗糖等。看到这些东西,我真是喜出望外,因为船上没有别的人,我相信,这一切都该归我所有。可是伊伯拉希姆提醒我,他说我们离陆地还很远,没有别人的帮助我们很难到达那里。
我们找来食品和饮料美美地享受了一顿,然后又回到甲板上,可是,见到那些可怕的尸体,我们总是起鸡皮疙瘩。我们决定把尸体抛进大海,免得看了不自在。可是,当我们搬动尸体时,发现没有一具尸体能够被移动位置,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们牢牢地躺在甲板上。要想移动他们,除非把甲板卸开,可是我们又找不到工具。那个船长站在桅杆旁如生了根一般,无法搬动,我们想掰开他的手抽出他的弯刀也办不到。我们在悲伤地考虑自己的处境中挨过了白天。等到夜幕降临时,我让年迈的伊伯拉希姆躺下睡觉,我自己守卫在甲板上,寻找逃生的办法。月亮升上了天空,我看着星星,推测这时是夜里十一点钟的光景。由于瞌睡难熬,我不由自主地在甲板上的一只木桶后面躺了下来。我迷迷糊糊的,没有睡着,因为我清楚地听到了海浪拍击船舷、船帆在风中嘎嘎作响的声音。突然,我好像听到甲板上响起男人走动和讲话的声音。我想站起来看个明白,可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却紧紧拴住了我的手脚,我连眼睛都睁不开。
声音越来越清晰。我觉得似乎有一群船员正在甲板上高兴地嬉戏追逐。我相信还听到了一位指挥员的强有力的命令声,听到缆绳和船帆升降的声音。我渐渐失去了感觉,陷入浓浓的睡意中,似乎仍听到阵阵武器撞击的声音。等我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天空,晒得我脸上发烫。我惊奇地朝四面张望,暴风、海船、尸体,以及我在夜间听到响声的情景,都像梦境一样从眼前掠过。可是我再抬头细看时,看到的一切又跟昨天一样。死人躺在甲板上,一动也不动,船长站在桅杆旁,像钉住似的。我笑自己做了个梦,便站起身找我的老仆人去了。
老人沉思地坐在船舱里。“哦,主啊!”他见我走进房间,便大声叫道,“我宁愿躺在海底,也不愿在这条中了魔法的船上再过一夜了。”
我问他为什么如此苦恼,他回答说:
“昨天夜里,我睡了几个小时就醒了,听到头顶上有人走动的声音。起先我以为是你,可是我觉得上面至少有二十个人在走动。我也听到喊声和叫声。最后,扶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吓得几乎昏死过去,只是偶尔才有片刻时间的清醒。我看到那个钉死在桅杆上的汉子,坐在餐桌旁,一边饮酒,一边唱歌。还有,那具穿着鲜红长袍躺在甲板上的尸体也直起身来,坐在他的身旁,替他斟酒。”
我的老仆人原原本本地向我讲了这番话。
我的朋友,你们完全可以想象,我的勇气决不会倍增的,因为这不是幻觉,我自己也分明听到这些死人的声音。跟这样的伙伴一起乘船,真让人毛骨悚然。伊伯拉希姆又陷入沉思中,最后,他喊道:“现在我有办法了!”
原来他想起了一句咒语,那是他的祖父教给他的,可以防止任何妖魔的侵害。他的祖父是个见多识广、周游四海的人。他还认为,如果我们多念几遍《》中的警句,那么昨晚那种不自然的睡眠就会防止了。我十分赞同老人的建议。我们怀着恐惧的心情等待黑夜来临。
船舱的隔壁有一个小房间,我们决定躲到里面去。我们在门上挖了好几个洞,洞口的大小足够使我们看清整个船舱。等一切安排停当后,我们从里面关紧房门。伊伯拉希姆还在房间的四个角落上写上先知的名字。我们就这样等待着黑夜的来临。
大约在夜里十一点钟的光景,我又打起了瞌睡。我的伙伴劝我念几句《》的经文,我念了,果然有效。突然,上面有了动静,缆绳吱嘎作响,甲板上响起脚步声,讲话声也清晰可辨。我们坐了好几分钟,心情十分紧张,这时听见有人踏着扶梯、走下舱房的声音。老人一听到响声,连忙念起了他祖父教给他的镇压妖魔的咒语:
无论你们降自天空,
还是来自海洋深处;
无论你们安息岩洞,
还是生于火光烈焰;
是你们的主宰,
妖魔鬼怪都得听命。
坦率地说,我对这种咒语其实一点儿也不相信。当房门打开时,我吓得毛发直竖。走进来的正是那个魁梧的汉子,就是我看到钉在桅杆上的人。现在,钉子还留在他的额上,可是那把弯刀已插进了刀鞘。在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这个人衣着没有他讲究。我也曾看见他躺在上面的甲板上。
那个大汉显然是船长,他脸色苍白,胡子又黑又浓,眼珠骨碌碌地转,凶狠地打量整个房间。当他从我们的门口走过时,我清楚地看到了他。他似乎对这扇门一点也没有在意,其实我们正藏在门后。他们两人在船舱中央的桌子旁坐下,用一种陌生的语言大声交谈,他们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热烈,最后,船长竟握紧拳头,狠狠地捶打桌子,把房间也震得隆隆作响。另外一个狂笑了一阵,跳起身来,示意船长跟他出去。汉子站起来,他从刀鞘里拔出弯刀,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房间。他们走后,我们才松了一口气。可是,我们仍感到害怕,因为甲板上的声音越来越大。我们听到有人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喊声、笑声和叫声响成一片。突然,一声巨响,像是从地狱里传来似的,我们以为甲板连同船帆都要朝我们落下来了,还传来武器的碰撞声,人的呐喊声——忽然间,又都寂静无声了。过了好几个小时,我们才壮着胆子走了出来,看到周围的一切都和原先一样,没有一具尸体不像先前那样躺着,全都像木头一样僵硬。
我们就这样在船上过了一天又一天。船一直往东航行,根据我的推测,那边一定有陆地。不过,船虽然在白天航行了许多里,可是到了夜里好像又退了回来,因为每天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又到了原来的地方。我们无法解释这个现象,以为是那些死人在夜里扬帆驶回来的。为了防止这类怪事继续发生,我们在天黑以前降下所有的船帆,而且还使用在船舱门上采用的老办法,在羊皮纸上写下先知的名字,还写下祖父教的那段咒语,然后把羊皮纸裹在收下的船帆里。我们提心吊胆地躲在小房间里,等待事情的结局。这一夜,那些鬼怪似乎闹得更凶。可是也怪,船帆在第二天早晨仍然卷着,跟我们离开它们时没有两样。白天,我们升起几张必需的船帆,让船缓缓地向前航行。这样,航行了五天,我们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
第六天早上,我们终于看到在前面不远处出现了陆地。我们感谢和他的先知们,他用神力拯救了我们。这个白天和夜晚,我们朝着一座海岸驶去。到了第七天的早晨,我们相信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座城市。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往大海里抛下了铁锚,铁锚很快地沉入海底。船稳住了,我们放下搁在甲板上的小划子,用力朝这座城市划去。半小时后,我们驶入一条流向大海的内河,然后下了船,登上岸去。在城门口,我们打听到这座城市的名字,原来它是印度的城市,离我们计划要去的地方不远。我们找了一家商队客店住下休息,从这趟冒险的旅行中慢慢地恢复了精神。我还想找一个聪明而有见识的人。于是,我告诉店主,说我希望找到一个懂得魔法的人。他带我来到一条偏僻的街道,走到一所极其平常的房子前,敲了敲门。有人开了门,让我进去,店主吩咐说,我只要打听一个名叫穆莱的人就行。
屋里走出一个矮小的白胡子老人,长长的鼻子,他询问我的来意。我告诉他,我要找聪明的穆莱,他回答说他就是。我向他请教如何对付那些死人,如何才能把他们从海船上搬走。他说,这些人也许犯下了罪恶而在海上中了魔法。他认为只要把他们送上陆地,魔法就会自然解除。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把死人躺着的甲板拆开才行。他还说,无论是出于天意还是按照法律,这条船和船上的全部货物都应该归我所有,因为这一切是我发现的。当然,我应该为此保守秘密,并从我的财产中拿出一点作为小小的礼物送给他。他愿意带着他的奴隶帮我把死人全部运走。我答应事成以后重重地酬谢他。于是,我们带着五名奴隶动身走了,奴隶们带着锯子和斧子。在路上,魔法师穆莱对我们赞不绝口,说我们想出了好主意,把《》中的咒语写下来捆在船帆里。他还说,这是使我们得救的唯一办法。
我们来到船上的时候,天色还早。我们马上动手,干了一个小时,把四具尸体搬上了小船,并叫几个奴隶把尸体送到岸上埋掉。
奴隶们回来后对我们说,他们用不着花力气掩埋死人。这些死人一放到地上,就立即化成了尘土。我们继续把躺着尸体的木板锯下来,不到傍晚,死人全被运到岸上。最后,只剩下钉在桅杆上的那具尸体了。我们想把钉子从木头上拔出来,可是没有用,无论用多大的力气都拔不出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把桅杆砍下来,连同他一起送上岸去。我正在为难,还是穆莱帮我想出了办法。他赶紧派了一个奴隶划到岸边,装了一罐泥土。他回来后,魔法师对着泥土念了一种神秘的咒语,然后把泥土撒在死人的头上。突然死人张开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额上钉钉子的伤口流下了鲜血。我们不费力地拔出了钉子,额上受伤的人倒在一个奴隶的怀里。
“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他有点清醒后开口问道。
穆莱指了指我,我往前走了一步。
“谢谢你,陌生的朋友,你将我从深深的苦难中拯救出来。五十年来,我的肉体一直饱受风浪之苦,而我的灵魂也受到魔法的折磨,只有在每天的深夜才能附上自己的肉体。可是,今天我的脑袋接触到泥士,我才受到了宽恕,可以回到我的祖先那里去了。”
我请他告诉我们,他是怎样落到这样可怕的境地的。他说:
“五十年前,我是一个受到器重的有势力的人。那时我住在阿尔及尔。发财的欲望驱使着我,于是我装备了一艘海船,常常干些海盗的勾当。我干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在山地岛,我遇到一个想免费旅行的苦行僧。我和我的伙伴都是一些粗鲁的人,不尊重这个有圣行的人。相反,我常常耻笑他。有一次,他以神圣的激情谴责我的罪恶生活,那天夜里,我和舵手一起喝了许多酒,忍不住大发雷霆。我恨苦行僧竟敢如此跟我说话,哪怕是苏丹也不敢对我如此无礼。我在愤怒中,猛地冲上甲板,拔出匕首刺进苦行僧的胸膛。苦行僧临死前诅咒我和我的水手,诅咒我们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直到我们的脑袋重新接触到泥土为止。苦行僧死了,我们把他抛入大海,大家对他的威胁和诅咒一笑置之。可是,没想到他的话在当天夜里就应验了。有几个水手起来反对我,经过一场激战,支持我的人全都倒下了,我也被钉上了桅杆。当然,我的敌人也受了重伤,倒了下来,不久,我的船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场。我眼睛失明,连呼吸也停止了,我以为自己死了,然而,这只是使我无法动弹的僵化现象。第二天夜里,就在我们把苦行僧抛到海里的同一时刻,我和我的伙伴们都醒了,活了过来,然而我们说的无非是那天夜里说的话,做的也无非是那天夜里做的事。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扬帆航行了五十年,生不能生,死不能死,因此我们怎么能够到达陆地呢?每次发生风暴时,我们总是扯满帆,迎着风浪疯狂地航行,真希望在礁石上撞得粉碎,让我们疲倦的脑袋躺在海底的泥地上,永远安息。可是我们未能如愿。现在我可以死了,不相识的救命恩人,请允许我再一次感谢你。如果能用钱财酬谢你的话,就请你接收我的海船,让它作为我感谢你的表示吧!”
船长说完,垂下头死了。他也跟他的伙伴一样,立即化成了灰土。我们把他的骨灰收集起来,放在一只小盒子里,埋在岸上。
我从城里请来几个工人,把我的船修好。然后,我把船上的货物变卖掉,换取别的货物,赚了一大笔。我重重地酬谢了我的朋友穆莱,又雇了水手,驾船回我的故乡去。我绕道而行,在许多岛屿和国家靠岸,把货物送到市场上卖掉。感谢先知的保佑,我的买卖很顺利。过了九个月,我回到巴尔索拉,这时我的财富比死去的船长送给我的还多了一倍。乡亲们见我发了财,交了好运,十分惊讶,他们以为我一定发现了著名的航海家辛巴德的钻石谷。我随便他们去猜想。从此,巴尔索拉的年轻人,一到了十八岁,就到外面去闯荡,希望像我一样去碰碰运气。我呢,生活得很平静,每隔五年到麦加去一次,在圣地感谢真主的保佑,还祈求真主开恩,把船长和水手带进天堂。
第二天,商队又顺利地向前走了一段路。他们在宿营地休息了一会儿,然后,陌生人塞利姆对最年轻的商人穆莱说:
“你是我们中间最年轻的一个,总是乐呵呵的,我想,你一定知道许多有趣的笑话,给我们讲一讲吧,也好让我们在经受了一天的炎热以后轻松一阵!”
“我很想给你们讲点笑话,”穆莱回答说,“好让你们乐一乐。可是年轻人在任何方面都该谦让。因此,还是请年纪大的旅伴先讲。察莱科斯又严肃又拘谨,他该给我们讲一讲,什么事使他如此严肃,好不好?如果他真有伤心事,我们也可以分担他的忧愁。我们愿意为我们的弟兄服务,即使他的信仰跟我们的不一样。”
被点名的是一个中年人,他是希腊商人,强健、漂亮,却很严肃。他不是穆斯林,而是一个不信教的人,但我们依然很喜欢他。他通过自己的言行举止赢得了大家的敬重和信任。此外,他只有一只手。有几个伙伴甚至认为,也许因为这个缺陷,他才这么严肃。
察莱科斯听了穆莱的亲切的话十分感动,他回答说:
“我对你们的信任感到荣幸。我没有忧伤,至少没有你们愿意以最虔诚的心意帮助我排解的忧伤。穆莱的讲话似乎有谴责我过分严肃的意思,所以我可以对你们讲讲我为什么比别人显得更严肃,这也可以作为我的辩护词。你们看到,我少了一只左手。我并不是生下来就少掉的,而是在我一生中最可怕的日子里失去的。这件事是否应该怪我自己不好呢,或者说,从那时以来,我太严肃,这是不是我的不对,请你们听了故事后,自己做出判断吧。现在,我来讲一讲砍断手的故事吧。”
王德尔童话故事:少年国王
在加冕典礼的前一天晚上,少年国王独自一人坐在他那间漂亮的房子里。他的大臣们按照当时的礼节,头朝地向他鞠了躬,便告辞而去。他们来到皇宫的大厅中,向礼节教授学习最后的几堂课,因为他们当中有几个人的举止还没有经过教化,不用说,这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这位少年——他仅仅是个少年,不过才十六岁——对他们的离去一点也不觉得难过。他把身体向后靠去,坐在他那绣花沙发的软垫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躺了下去,睁着两眼,张着嘴,真像一位褐色的林地农牧神,或一只被猎人刚刚抓获的森林中的小动物。
说来也巧,他正是猎人们找到的,他们遇到他也差不多是凭运气。当时他光着脚,手里拿着笛子,正跟在把他养大的穷牧羊人的羊群后面,而且他一直把自己看作穷牧羊人的儿子。他的母亲原来是老国王的独生女儿。她偷偷地恋上了一个比她地位低得多的人一一有人说,那人是外地来的,他用笛子吹出魔术般的美妙声音,使年轻的公主钟情于他;另外有人说他是来自意大利里米尼的艺术家,公主对他很器重,也许是太看重他了。他不知怎的突然间从城市里消失了,他那幅没有完成的作品还留在大教堂里——那时小孩才一个星期大,他就从熟睡的孩子母亲身边偷偷抱走孩子,交给一对普通的农家夫妇去照管。这对夫妇自己没有孩子,住在密林的深处,从城里骑马要一天才能到达。不知是像宫廷的御医所宣布的那样因为悲伤过度,或者是像一些人所谈论的那样喝了放在香料酒中的一种意大利急性毒药,反正那位给予这孩子生命的苍白的少女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内就死去了。一位忠诚的差人带着孩子跨上马鞍走了,当他从疲惫的马背上俯下身来敲响牧羊人小茅屋简陋的房门时,公主的尸体正被下葬于一个打开的墓穴中,这个墓穴就挖在一个荒凉的教堂墓地里,那里靠近城门。据说在那个墓穴里还躺着另一具尸体,他是一位非常英俊的外地男人,他的双手被反绑着,打了个绳结,胸膛上留着好多血淋淋的伤口。
至少,这正是人们私下悄悄相互传递的说法。然而令人确信的是老国王在临终时,不知是由于对自己犯下的大罪而悔恨,或是仅仅因为希望自己的王国不至于落入外人之手,就派人去找回那个少年,并当着宫中大臣的面,承认少年为自己的继位人。
似乎就从少年被承认的那一刻起,他就表现出了对美丽事物的极大热情,这便注定了将对他的一生起到巨大的影响。那些陪伴他到预备的房间侍候他休息的仆人,常常讲起当他看见那些华丽的服装和贵重宝石时会兴奋地大叫起来,并且在脱去身上的粗皮衣和粗羊皮外套时简直是欣喜若狂。有时候他确也很怀念他那段自由自在的森林生活,且始终都对占去一天大部分时间的繁杂的宫廷礼节感到忿懑,但这却是座富丽的宫殿——人们把它叫做“逍遥宫”——此刻他一下子成了它的主人,对他来说,这就像是一个专为取悦他而新建成的时髦的新世界;只要他能够从议会厅或会见室里逃出来,他便会跑下那立着镀金铜狮的亮闪闪的斑岩石大台阶,从一个屋子转到另一个屋子,又从一条走廊来到另一条走廊,好像要一个人在美中间找到一付止痛药,或一种治病的良方似的。
对于这种充满新发现的旅行,这是他对此的称谓——说真的,对他来说这可是真正地在神境中漫游了。有时候会有几位身着披风飘着艳丽丝带的金发宫廷侍卫陪伴着;但更多的时候,他常常是一个人,凭着感觉上的某种敏捷的本能,这差不多是一种先见之明吧,把握到艺术的秘密最好是在秘密中求得,况且美也同智慧一样,钟爱的是孤独的崇拜者。
这段时期里流传着很多有关他的奇闻怪事。据说有一位胖乎乎的市政长官,代表全城市民出来发表了一大通华丽堂皇的言论,还说他看见他十分崇敬地跪在一幅刚从威尼斯带来的巨画面前,似乎要捍卫对新的众神的崇拜。还有那么一次他失踪了好几个小时,费了好大劲人们才在宫殿内北边小塔的一间小屋里找到了他,他正痴呆呆地凝视着一块刻有美少年阿多尼斯像的希腊宝石。还有人传说亲眼见他用自己的热唇去吻一座大理石古雕像的前额,那座古雕像是人们在修建石桥时在河床中发现的,除像上还刻着罗马皇帝哈得里安所拥有的俾斯尼亚国奴隶的名字。他还花了一整夜时间去观察月光照在安地民银像上的各种变化。
一切稀罕的和昂贵的东西对他的确都有极大的吸引力,使他急切地想得到它们。为此他派出了许多商人,有的被派往北海,向那里的穷渔夫购买琥珀,有的到埃及去找寻那些只有在法老的墓穴中才能找到的绿宝石,据说这种宝石具有非同一般的魔力,还有的去波斯收购丝绒编织的地毯和彩陶,另外很多人就去印度采购薄纱和着色的象牙,月亮宝石和翡翠手镯,檀香和蓝色珐琅以及细毛织披巾。
然而,最让他费心的还是在他登位加冕时穿的长袍。长袍是金线织的,另外还有嵌满了红宝石的王冠以及那根挂着一串串珍珠的权杖。其实,他今晚所想的就是这个,当时他躺在奢华的沙发上,望着大块的松木在壁炉中慢慢地燃尽。它们都是由那个时代最著名的艺术家亲手设计的,设计式样也早在几个月前就呈交给他过目了,他也下了命令要求工匠们不分昼夜地把它们赶制出来,还让人去满世界找寻那些能够配得上他们手艺的珠宝。他在想象中看见自己穿着华贵的皇袍站在大教堂中高高的祭坛上,他那孩子气的嘴唇上露出了笑容,那双森林人特有的黑眼睛也放射出明亮的光芒。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靠在壁炉顶部雕花的庇檐上,目光环视着灯光昏暗的屋子。四周的墙上挂着代表“美的胜利”的华丽装饰物。一个大衣橱,上面嵌着玛瑙和琉璃,把一个墙角给填满了。面对窗户立着一个异常别致的柜子,上面的漆格层不是镀了金粉就是镶着金片,格层上摆放着一些精美的威尼斯玻璃高脚酒杯,还有一个黑纹玛瑙大杯子。绸子的床单上绣着一些浅白的罂栗花,它们好像是从睡眠的倦手中撒落下来的。刻有条形凹槽的高大的象牙柱撑起天鹅绒的华盖,华盖上面大簇的驼鸟毛像白色泡沫一般地向上伸展,一直达到银白色的回文装饰屋顶上。用青铜做的美少年纳西苏斯像满脸笑容地用双手举起一面亮光光的镜子。桌上放着一个紫晶做的平底盆。
窗外,他可以看见教堂的大圆顶,隐隐约约的像个气泡浮动在阴暗的房屋上面。无精打采的哨兵们在靠近河边的雾蒙蒙的阳台上来回地走着。在远处的一座果园里,一只夜莺在唱歌。一缕浅浅的茉莉花香从开着的窗户飘了进来。他把自己的棕色卷发从前额朝后掠去,随后拿起一只琵琶,让手指随便地在弦上拨弄着。他的眼皮沉重地往下垂去,一股莫名的倦意袭上身来。在这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并且是如此兴奋地感受到美的东西的魔力和神秘。
钟楼传来午夜钟声的时候,他按了一下铃,仆人们进来了,按繁杂的礼节为他脱去袍子,并往他手上洒上玫瑰香水,在他的枕头上撒上鲜花。待他们退出房间后没多久,他就入睡了。
他睡着后做了一个梦,梦是这样的:
他觉得自己正站在一间又长又矮的阁楼里,四周是一片织布机的转动声和敲击声。微弱的光线透过格栅窗射了进来,使他看见了那些俯在织机台上工作的织工们憔悴的身影。一些面带病容脸色苍白的孩子们蹲在巨大的横梁上而。每当梭子飞快地穿过经线的时候,织工们便把沉重的箱座抬起,梭子一停下来又立即放下筘座,把线压在一起。他们的脸上露出饥饿难忍的表情,一双双干枯的手不停地震动着,颤抖着。一些赢弱的妇女坐在一张桌边做着缝纫。房间里充满了刺鼻的臭气,空气既污浊又沉闷,四壁因潮湿而滴水不止。
少年国王来到一位织工跟前,看着他工作。
织工却怒冲冲地望着他说,“你为什么老看着我?你是不是主人派来监视我们干活的探子?”
“谁是你们的.主人?”少年国王问道。
“我们的主人!”织工痛苦地大声说,“他是跟我一样的人。其实,我和他之间就这么点区别——他穿漂亮的衣服而我总是破衣烂衫,我饿得骨瘦如柴,他却饱得难受。”
“这是个自由的国家,”少年国王说,“你不是任何人的奴隶。”
“战争时代,”织工回答说,“强者把弱者变为奴隶,而在和平年代富人把穷人变成奴隶。我们必须靠干活来糊口,可是他们给的工资少得可怜,我们会给饿死的。我们整天为他们做苦役,他们的箱子里堆满了黄金,我们的子女还未长大成人就夭折了,我们所爱的那些人的脸变得愁苦而凶恶。我们榨出的葡萄汁,却让别人去品尝。我们种出的谷物,却不能端上我们的饭桌。我们戴着枷锁,尽管它们是无形的;而我们是奴隶,虽然人们说我们是自由人。”
“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吗?”少年国王问道。
“所有的人都这祥,”织工答道,“不论是年轻的或是年老的,不管是男人或是女人,小孩子或是终年艰辛的人们都一样。商人们压榨我们,我们还得照他们的话去做。牧师们骑马从我们身边走过,口中不停地数着念珠,没有一个人关心我们。穷困张着饥饿的双眼爬过阴暗的小巷,罪恶带着他的酒精面孔紧随其后。早晨唤醒我们的是悲痛,晚上伴我们入睡的是耻辱。但是这些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我们中的一员。你的神情是多么的快乐啊!,说完他满脸不高兴地转过头去,并把梭子穿过织机,少年国王看见梭子上面织出的是一根金线。
他心中猛地一惊,赶紧问织工,“你织的是什么袍子?”
“这是少年国王加冕时穿的袍子,”他回答说,“你问这干什么?”
这时少年国王大叫一声便醒了,天啊!他原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透过窗户他看见蜜色的大月亮正挂在熹微的天空上。
他又一次睡着了,再次做起了梦,梦是这样的:
他觉得自己躺在一艘大帆船的甲板上面,一百个奴隶在为船划桨。船长就坐在他身边的地毯上。他黑得像一块乌木,头巾是深江色的丝绸做的。厚厚的耳垂上挂着一对硕大的银耳坠,他的手中象着一架象牙天平。
奴隶们除了腰间的一块破烂的遮羞布外,全身上下光溜溜的,每个人都与旁边的另一个锁在一起。骄阳热辣辣地射在他们身上,黑人们在过道上跑来跑去的,同时皮鞭不停地抽打在他们身上。他们伸出干枯的双臂往水中划动着沉重的桨。咸咸的海水从桨上飞溅起来。
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小港湾,并开始测量水的深度。一阵微风从岸上吹来,给甲板和大三角帆上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红沙。三个阿拉伯人骑着野毛驴赶来朝他们投来标枪。船长拿起一张弓,射中了他们其中一人的咽喉。他重重地跌进了海浪之中,他的同伴也仓皇逃占。一位面蒙黄色纱巾的女子骑着骆驼慢慢地跟在后面,还不时地回头看看那具死尸。
黑人们抛了锚,降下了帆,纷纷来到舱底下,拿出一根长长的吊梯来,梯下绑着铅锤。船长把绳梯从船侧扔下去,把梯的两端系在两根铁柱上面。这时,黑人们抓住一位最年轻的奴隶,打开了他的脚镣,并往他的鼻孔和耳朵里灌满蜡,还在他的腰间捆上了一块石头。他疲惫地爬下绳梯,便消失在海水中了。在他入水的地方冒出了几个水泡。另外一些奴隶在一旁好奇地张望着。在船头上坐着一位驱赶鲨鱼的人,他在单调不停地击着鼓。
过了一会儿潜水者从水中冒了上来,喘着粗气攀梯而上,右手拿着一颗珍珠。黑人们从他手中夺去珍珠,又把他抛到海里。而奴隶们已靠在桨旁入睡了。
他上来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带上一颗美丽的珍珠。船长把珍珠都过了秤,并把它们放进一只绿色皮革的小袋子中。
少年国王想说点什么,可是他的舌头好像给粘在了上牙齿后面,他的嘴唇也动弹不了。黑人们在彼此谈着话,并开始为一串明珠争吵起来。两只白鹤围绕着帆船飞个不停。
这时潜水者最后一次冒出水来,带上来的珍珠比奥马兹岛所有的珍珠都要美,因为它的形状如同一轮满月,白得超过了晨星的颜色。不过他的脸却苍白异常,他一头倒在甲板上,鲜血立即从他的耳朵和鼻孔中迸射而出。他只是颤抖了一下就再也动弹不了啦。黑人们耸耸肩,把他的尸体抛向船舷外的海水中。
船长笑了,他伸出手去拿起那颗珍珠,他一边看着它,一边把它放在自己的前额上并鞠了一个躬。“它应该用来,”他说,“用来装饰少年国王的权杖。”说完他朝黑人们打了个手势示意起锚。
少年国王听到这里,突然大叫一声,便醒了过来,透过窗户,他看见那些破晓的长手指正在摘取衰弱的繁星。
他再一次入睡了,做了梦,梦是这样的:
他觉得自己正徘徊在一个阴森森的树林中,树上悬挂着奇形的果子和美丽而有毒的鲜花。他经过的地方,毒蛇朝他嘶嘶地叫着,羽毛华丽的鹦鹉尖叫着从一根树枝飞到另一个枝头上。巨大的乌龟躺在热乎乎的泥潭中睡大觉。树上到处都是猴子和孔雀。
他走着走着,一直来到树林的边缘,在那儿他看见有好大一群人在一条干枯的河床上做苦役。他们像蚂蚁般地蜂拥至岩石上。他们在地上挖了好些深洞,并下到洞里去。他们中的一些人用大斧头开山劈石,另一些人在沙滩上摸索着。他们连根拔起仙人掌,并踏过鲜红的花朵。他们忙来忙去,彼此叫喊着,没有一个人偷懒。
死亡和贪婪从洞穴的阴暗处注视着他们,死亡开口说:“我已经疲倦了,把他们中的三分之一给我,我要走了。”
不过贪婪却摇了摇头。“他们是我的仆人,”她回答说。
死亡对她说,“你手中拿的是什么东西?”
“我有三粒谷子,”她回答说,“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给我一粒,”死亡大声说,“去种在我的花园中,只要其中的一粒,我要走了。”
“我什么也不会给你的,”贪婪说,说着她把手藏在自己衣服福边的里面。
死亡笑了。他拿起一只杯子,并把它浸在水池中,等杯子出来时里面已生出了疟疾。疟疾从人群中走过,三分之一的人便倒下死去了。她的身后卷起一股寒气,她的身旁狂窜着无数条水蛇。
贪婪看见三分之一的人都死去了,便捶胸大哭起来。她捶打着自己干枯的胸膛,哭叫着说:“你杀死了我三分之一的仆人,你快走吧。在鞑靼人的山上正举行着一场战争,双方的国王都在呼唤你去。阿富汗人杀掉了黑牛,正开往前线。他们用长矛敲击着自己的盾牌,还戴上了铁盔。我的山谷对你有什么用,你没有必要呆在这儿吧?你快走吧,不要再到这儿来了。”
“不,”死亡回答说,“除非你再给我一粒谷子,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贪婪一下子捏紧自己的手,牙齿也咬得紧绷绷的。“我不会给你任何东西的,”她喃喃地说。
死亡笑了。他捡起一块黑色的石头,朝树林中扔去,从密林深处的野毒芹丛中走出了身穿火焰长袍的热病。她从人群中走过,去触摸他们,凡是被她碰着的人都死去了。她脚下踏过的青草也跟着枯萎了。
贪婪颤抖起来,把泥土放在自己的头上。“你太残忍了,”她叫着说,“你太残忍了。在印度的好多城市里正闹着饥荒,撒马尔罕的蓄水池也干枯了。埃及的好多城市里也在闹饥荒,蝗虫也从沙漠飞来了。尼罗河水并没有冲上岸来,牧师们正痛骂他们自己的神爱西斯和阿西里斯。到那些需要你的人那儿去吧,放过我的仆人吧。”
“不,”死亡回答说,“除非你给我一粒谷子,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
“我什么东西也不会给你,”贪婪说。
死亡再一次笑了,他将手放在嘴上在指缝中吹了一声口哨,只见一个女人从空中飞来。她的额头上印着“瘟疫”两个字,一群饥饿的老鹰在她身旁飞旋着。她用巨大的翅膀蓝住了整个山谷,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她的魔掌。
贪婪尖叫着穿过树林逃走了,死亡跨上他那匹红色的大马也飞驰而去,他的马跑得比风还快。
从山谷底部的稀泥中爬出无数条龙和有鳞甲的怪兽,一群胡狼也沿着沙滩跑来,并用鼻孔贪婪地吸着空气。
少年国王哭了,他说:“这些人是谁?他们在寻找什么东西?”
“国王王冠上的红宝石,”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人说。
少年国王吃了一惊,转过头去,看见一个香客模样的人,那人手中拿着一面银镜。
他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并开口问道:“哪一个国王?”
香客回答说:“看着这面镜子,你会看见他的。”
他朝镜子看去,见到的是他自己的面孔,他大叫了一声就惊醒了。灿烂的阳光泻入房屋,从外面花园和庭园的树上传来了鸟儿的歌唱。
宫廷大臣和文武百官走进房来向他行礼,侍者给他拿来用金线篇织的长袍,还把王冠和权杖放在他面前。
少年国王看着它们,它们美极了,比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美。然而他还记得自己做的梦,于是便对大臣们说:“把这些东西都拿走,我不会穿戴它们的。”
群臣都感到很惊讶,有些人甚至笑了,因为他们认为国王是在开玩笑。
可是他再次严肃地对他们说:“把这些东西都拿开,不要让我见到它们。虽然今天是我加冕的日子,但是我不会穿戴它们的。因为我的这件长袍是在忧伤的织机上用痛苦的苍白的双手织出来的。红宝石的心是用鲜血染红的。珍珠的心上有死亡的阴影。”接着他对他们讲述了自己的三个梦。
大臣们听完故事后,互相对视着,低声交谈说:“他一定是疯了,梦还不就是梦吗,幻觉只不过是幻觉罢了,它们不是真的,用不着在意。再说,那些为我们做工的人的生命又与我们有什么相干的?难道一个人没有看见播种就不能吃面包,没有与种葡萄的人交谈过就不能喝葡萄酒了吗?”宫廷大臣对少年国王说道:“陛下,我恳求您把这些忧伤的念头抛开,穿上这件美丽的袍子,戴上这顶王冠吧。如果您不穿上王袍,人民怎么会知道您就是国王呢?”
少年国王望着他。“真是这样吗?”他问道,“如果我不穿王袍,他们就不会知道我是国王了吗?”
“他们不会认识您的,陛下,”宫廷大臣大声说。
“我从前还以为真有那么一些带帝王之相的人,”少年国王回答说,“不过也许正如你所说的,然而我还是不穿这身长袍,而且也不戴这顶王冠,我要像进宫时的那样走出宫去。”
然后他吩咐他们都离去,只留一个侍者来陪他,这个侍者的年中洗了个澡,打开一个上了漆的箱子,从箱中他拿出皮衣和粗羊皮外套,这些都是当年他在山腰上放羊时穿过的。他穿上它们,手里又拿起那根粗大的牧羊杖。
这位小侍者吃惊地睁大一双蓝色的眼睛,笑着对他说:“陛下,我看见你的长袍和权杖,可你的王冠在哪儿?”
少年国王从攀附在阳台上的野荆棘上折下一枝,把它弯曲成一个圆圈,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就是我的王冠,”他回答说。
这样穿戴好后,他走出房间来到大厅中,显贵们都在那儿等着他。
显贵们觉得很可笑,他们中有的人还对他叫道:“陛下,臣民们等着见他们的国王,而您却让他们看到了一位乞丐。”另有一些人怒气冲冲地说:“他使我们的国家蒙羞,不配做我们的主人。”然而,他对他们一言不发,只是朝前走去,走下明亮的斑岩石阶,出了青铜大门,骑上自己的坐骑,朝教堂奔去,小侍者跟在他身旁跑着。
百姓们笑了,他们说:“骑马走过的是国王的小丑。”他们嘲笑着他。
而他却勒住马缅,开口说道:“不,我就是国王。”于是他把自己的三个梦讲给了他们听。
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他痛苦地对国王说道:“皇上,你不知道穷人的生活是从富人的奢侈中得来的吗?就是靠你们的富有我们才得以生存,是你们的恶习给我们带来了面包。给一个严厉的主子干活是很艰苦的,但若没有主子要我们于活那会更艰苦。你以为乌鸦会养活我们吗?对这些事你会有什么良方吗?你会对买主说,‘你要用这么多钱来买’,而同时又对卖主说,‘你要以这个价格卖’吗?我敢说你不会。所以回到你自己的宫中去,穿上你的高贵紫袍吧。你和我们以及我们遭受的痛苦有什么相干的?”
“难道富人和穷人不是兄弟吗?”少年国王问道。
“是啊,”那人回答说,“那个有钱兄长的名字叫该隐(即《圣经》中杀害弟弟的人)。”
少年国王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他骑着马在百姓们的喃喃低语中走过,小侍者感到好害怕,就走开了。
他来到教堂的大门口时,卫兵们举起他们手中的戟对他说:“你到这儿来干什么?除了国王以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一听这话他气得满脸通红,便对他们说:“我就是国王。”说完把他们的戟推开,就走进去了。
老主教看见他穿一身牧羊人的衣服走了进来,吃惊地从宝座上站起来,迎上前去,对他说:“我的孩子,这是国王的服饰吗?我用什么王冠为你加冕?又拿什么样的权杖放在你的手中呢?这对你当然应该是个快乐的日子,而不应是一个屈辱的日子。”
“难道快乐要用愁苦来装门面吗?”少年国王说。然后他对老主教讲了自己的三个梦。
主教听完了三个梦后,眉头紧锁,他说:“孩子,我是个老人,已进入垂暮之年,我知道在这个大千世界里还有很多邪恶的东西。凶狠的土匪从山上下来,掳去无数小孩,把他们卖给摩尔人。狮子躺在草丛中等待着过往的商队,准备扑咬骆驼。野猪将山谷中的庄稼连根拔起。狐狸咬着山上的葡萄藤。海盗们在海岸一带兴风作浪,焚烧渔船,还把渔民的渔网抢走。在盐泽地带住着麻疯病人,他们用芦苇杆盖起小屋,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们。乞丐们在大街上漂流,同狗一起争食吃。你能够让这些事情不出现吗?你愿意让麻疯病人同你一起睡觉,让乞丐同你一起进餐吗?你会叫狮子听你的话,野猪服从你的命令吗?难道制造出这些苦难的上帝还不如你聪明吗?因此,我不会为你所做的事而赞扬你的,我要求你骑马回你自己的王宫中,脸上要露出笑容,并穿上符合国王身分的衣服,我要用金王冠来为你加冕,我要把嵌满珍珠的权杖放在你的手中。至于你的那些梦,就不要再想它们了。这世上的负担已经太重了,是一个人难以承受的;人间的愁苦也太大了,不是一颗心所能负担的。”
“你就是在这间房子里说这种话的吗?”少年国王说。他大步从主教身旁走过,登上祭坛的台梯,站到了基督像前。
他站在基督像前,在他的左手边和右手边分别放着华丽的金盆,装黄酒的圣餐杯和装圣油的瓶子。他跪在基督像下,巨大的蜡烛在珠光宝气的神座旁明亮地燃烧着,燃香的烟雾绕成一圆圈蓝色的轻烟飘向屋梁。他低下头去进行祈祷,那些身着硬挺法衣的牧师们纷纷走下了祭坛。
突然,从外面的大街上传来了喧哗声,一群头戴羽缨的贵族们走了进来,他们手中握着出鞘的宝剑和闪光的钢制盾牌。“做梦的那个人在什么地方?”他们大声嚷道,“那位国王,就是那位打扮得像个乞丐,给我们的国家带来耻辱的男孩在什么地方?我们一定要杀了他,因为他不配统治我们。”
少年国王再一次低下头去祈祷,祷告完毕他便站起身来,转过头去悲伤地望着他们。
啊!看那,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照在他的身上,光线在他的四周织出一件金袍,比那件为取悦于他而编织的王袍更加美丽。干枯的枝条怒放出鲜花,那是比珍珠还要洁白的百合花。干枯的荆棘也开花了,开放出比红宝石还要红的红玫瑰。比上等珍珠还洁白的百合花,它们的根茎是由亮闪闪纠银子做成的。比红宝石更红的玫魂,它们的叶子是由金子铸造的。
他身穿国王的衣服站在那里,珠宝镶嵌的神龛打开了盖子,从光芒四射的圣体匣的水晶上放出异常神奇的光。他身着国王的衣服站在那儿,这里就充满了上帝的荣光,连壁龛中的圣徒们也好像在动。身穿国王的华贵衣服,他站在了他们的面前,风琴奏出了乐曲,喇叭手吹响了他们的喇叭,唱诗班的孩子们在放声歌唱。
百姓们敬畏地跪下身来,贵族们收回宝剑并向少年国王行礼,主教大人的脸色变得苍白,双手颤抖不已。“给你加冕的人比我更伟大。”他大声说道,并跪倒在国王面前。
少年国王从高高的祭坛上走下来,穿过人群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此时没有一个人敢看他的脸,因为那容貌就跟天使一样。
人,需要面对面望着眼睛说话。 ——《同情的罪》
忠诚和信义……当一个君主国在反抗别国时,这却是最大的财富和力量的真正源泉。 ——《命丧断头台的法国王后》
我说的话就是我的最高法律,为了履行自己的诺言,我甘愿承担任何风险。 ——《桎梏》
不要做不明智的事情。 ——《奇妙之夜》
现在他懂得,适用于地球上的人类的,只有一条法则:除了相亲相爱,任何东西都不能把一个人真正束搏住。 ——《桎梏》
没有和解的精神,就不可能有真正的人道。只有当我们大家都抑制住自己的不宽容时,才能和平相处。在获得信仰的统一之前,我们即使时时意见相左,至少也要做到共同了解,彼此相爱,和平相处。 ——《异端的权利》
一个人无意之中也会欠下感情债。 ——《同情的罪》
你替我做的一切,(
当别人把你看得比一个实际上的你更好时,你会感到非常舒服、愉快。 ——《月下小巷》
在他身上没有只身独处的意向,而他也尽可能地避免孤单单地面对自己,因为他根本不想比较深入地熟悉和了解他本人。他知道,他独自一人是冷冰冰的,自己对于自己是毫无用处的,犹如火柴盒里的一根火柴,因此,他需要别人,需要火柴盒上的摩擦面,好把他的全部才干,他心中的热以及放纵的感情,象火柴似的划着,燃烧。 ——《保守不住的秘密》
如果说这位热心的先生是个令人不快或者招人讨厌的人物,那是不符合事实的。他只不过是死乞白赖硬要结交朋友的那种人。他们像孩子集邮那样孜孜不倦地积攒朋友,因而对他们收集的朋友当中的每一种样品都怀有特殊的骄傲。 ——《爱与同情》
十年的激烈敌视,有时比平淡的友谊更加不可思议地把人们结合在一起。 ——《一个政治家的肖像》
愈是不幸,我愈是对自己真正的朋友们感到深切的依恋。 ——《命丧断头台的法国王后》
一个人以如此微不足道的代价而能换得如此广泛的深情厚谊,置身其境,幸运之至。虽然代价微不足道,这样的盛情却是弥足珍贵。此情此景给我印象殊深,当终生不忘。 ——《命丧断头台的法国王后》
权利包含着义务,如果爱戴得不到报答,甚至最忠诚的爱戴也会衰退。 ——《命丧断头台的法国王后》
故旧交亲而今安在?他们象去年的积雪一样消融了。 ——《命丧断头台的法国王后》
就在这树倒猢狲散、孤雁悲鸣的时刻,王后却找到了终生寻觅而一直未曾获得的东西——一位忠诚正直、血气方刚、勇敢无畏的朋友。 ——《命丧断头台的法国王后》
对我来说,万事都休。……我将抱恨终生,只有死亡才能使我忘记。我除了惦念这位不幸而又高贵的公主的厄运外,什么事也做不下去。我甚至无力表达自己的感情。为了救她,我不惜一死,却救不了她。我最大的幸福就是为救她而死。 ——《命丧断头台的法国王后》
我们在不幸中相依为命,这曾给了我们多大的力量啊!在幸福时,若有朋友来分享,这种幸福便会倍增。 ——《命丧断头台的法国王后》
我有过一些朋友。想到同他们生死永别,想到他们的哀伤,是我赴死时最大的遗憾。至少也要让他们知道,我至死都在想念他们。 ——《命丧断头台的法国王后》
我看出你是双重人格合而为一的;你是个热情乐观不思不想爱好运动和冒险的人,同时又是个博学深思,富于责任敏感的人。 ——《一位陌生女子的来信》
这个人此时此刻管我叫“朋友”,这“朋友”二字感动了我。他知道,我方才是多么软弱、多么怯懦,可是,他并没有看不起我。他用这两个字又给了我信心,这是年长者给年轻人,富有阅历的人赠给初出茅庐的人的信心。 ——《爱与同情》
千万别对我残忍,即使是最困苦、最可怜的人也有他的自尊心。 ——《爱与同情》
我们的世界大得足以容纳许多真理。如果人们互相友好的话,就能和睦地同住。 ——《异端的权利》
我们一起缅怀故人,回忆向来使人们相互亲近,而充满了爱的回忆则加倍地使人们相互亲近。 ——《旧书商门德尔》
一个人不论有多坚强的意志,都不可能在病患者和健康人或囚禁者和自由人之间永远维持友谊。 ——《同情的罪》
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应付生活中无边的苦难。所以,自己需要别人帮助,自己也要帮助别人。 ——《同情的罪》
对于狂热的人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同情的罪》
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救助了一个人,并得到信赖,那么他会感到满足和愉快。 ——《同情的罪》
只要良心有知,任何罪过都不会被忘却。 ——《爱与同情》
如果别人的生活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有所改善,就是再吃点苦也是值得的。 ——《同情的罪》
一个能使别人快乐的人可说达到了生活的目的。 ——《同情的罪人》
一个人如果知道给别人带来了快乐,他会感到周身轻快。 ——《同情的罪》
对于陷于绝境的人有加以援助的责任。 ——《蛊》
一个人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应该象天使般地帮助别人。《蛊》
助人是做人的责任。 ——《蛊》
真正的关心是不可能像电路开关一样随意插上拔下的;凡是关心别人命运的人,一定要失掉一些自己的自由。 ——《爱与同情》
帮助别人不是妙不可言吗,这是唯一真正值得,唯一真正会有好报的事情啊。这种认识催促我现在心甘情愿地去做我昨天还认为是难以忍受的自我牺牲的事情。 ——《爱与同情》
独善其身的人,对外界的反应是不敏锐的。 ——《富贵梦》
茨威格名言
1、将人生投于的赌徒,当他们胆敢妄为的时候,对自己的力量有充分的自信,并且认为大胆的冒险是唯一的形式。
2、被点燃的灵魂又一次成就了意志的奇迹,一如先前瘫痪的躯体成就了复活的奇迹。一切都已写了,创作了,塑造了,在旋律中激情中展开了只差一个词,这部作品的最后一个词阿门。
3、命运之神喜欢热闹,有时还喜欢嘲弄人,它每每令人可恼地给伤心惨目的悲剧掺进一点滑稽的成分!
4、对一个机灵的女人来说,掌握了一个男人的弱点就等于用绳索套住了他;我们这位艳如桃李的骗子迅速绕好了绳索,她牢牢地牵住一头,让主教那头笨熊在绳索的另一端跳舞,榨不干他的钱财决不放手。
5、一项法律,一项看不见的法律,它只能管到几块路牌之内,这几块路牌的那一边它就管不着了,这难道不是真的吗?
6、创世主不管怎样管束男人们的官能,但是他们的欲望总还是要求从女人的官能中得到他们的一切满足。倘若一个女人轻率地把自己的肉体委身给他们,他们知道报以弱薄的酬谢,并且装得他们完全没有过错,问心无愧。
7、安静是一种有创造性的因素。它可以聚集、提炼、整饬一个人的内心力量;它可以把动荡所驱散的东西再收拢到一起。正像经过摇动的瓶子,你把它放到到桌子上,它里面的东西就会沉淀下来,重的便会脱离轻的落到瓶底。人也是如此,如果一个人性情中内含多种混合成分,冷静和沉思常可使其中的某些成分更清楚地显露出来。
8、爱情的陶醉和战栗,占有的痉挛,探听不到秘密激起的怒火,全都消逝得无影无踪:只有爱情带着忧伤甘美的滋味把他紧紧地搂住,一种已经几乎没有任何渴望、可是无比强烈的爱情。
9、每一个思想家,一待时机成熟,他的主要思想便不可避免地要寻找出口,其势就像扎刺寻找从化脓的手指上流出去;婴儿从母亲的子宫里寻求分娩;膨胀的果子寻求脱壳而出一样不可阻挡。
10、有许多时候,最简单的和最无分歧的真理,在它能传播以前须伪装一下;最人道和最神圣的思想,得像小偷一样戴上假面具和面纱偷偷摸摸地从后门运出,因为前门有巡捕和当局的雇佣军们看守着。
11、尽管说得天花乱坠,娓娓动听,但协定的双方都很清楚。他们的誓约并不高尚,这种誓约就像猫头鹰或蝙蝠一样见不得阳光。
12、专家,由于职业关系,应对所有超出常规的计划抱不信任态度。
13、女人拒绝异性的追求,是先天性的特权,即使拒绝了一个最热烈爱情,也不会被认为残酷,但是,如果命运女神乱了安排,让女人打破了羞怯的本性,不顾一切地向一个并无把握的异性献出她的热爱,而对方表示着冷淡和拒绝时,那结果就不堪设想了。男人拒绝女人的追求,等于损伤她的最高贵的自尊。
14、对于一个男人或一位女子,感觉所能告诉我们的东西比世界上所有产文件所能提供的还要多。
15、战争的发生往往是由于玩弄了危险的词句,由于刺激了民族的热情。
16、独裁者经常在一旦得到彻底的胜利之后才承认人道主义,在一旦确保权力之后才较容易允许言论自由。
17、正是这种民族主义强迫民族和民族之间相互疏远。它们很像森林中的树要,都想傲然独立,但在地下深处,它们的根却盘结交错,在地面上空,它们的枝叶却相互依偎。
18、这批战后长大的十七八岁的女孩虽然长得不好,却并不安分并不是耐心等着男人看中她们。她们追求吃喝玩乐,觉得这是她们权利,而且追求得异常强烈,似乎她们不光要享受自己的青春,还要代替那几十万葬身战乱的青年补享青春的欢乐。
19、对一个平庸的作者来说,最幸运的莫过于其生命力短暂的作品的某一情节,被一位罕世奇才借用到自己的传世之作中,借雄鹰的翅膀,将其默默无闻的名字升入永恒。
20、一件作品的固有力量从来不会被长期地埋没或禁锢。一件艺术品可能被时间遗忘,可能遭到查禁,可能被埋进棺材,但威力强大的东西总要战胜没有过大前途的东西。
21、思想虽然没有实体的,也要有个支点,一失去支点它就开始乱滚,一团糟地围着自己转;思想也忍受不了这种空虚。
22、贫穷,不论是罪有应得还是命运不公,不论受穷的人是廉洁奉公还是人穷志短,别人见总要掩鼻而过。是的,贫穷的气味是不好闻的,就像一间位于楼房底层门窗通向狭窄不通风的天井的房间,就像不经常换洗的衣服那样一定会散发出污浊难闻的气味。你自己就老是嗅到它,好像你我自身就是一滩臭水。
23、从来没有例子证明好话能安慰饥饿的胃。
24、宁可受苦而保持清醒,宁可忍受痛苦而思维,也胜似不进行思维。
25、在严格求实的探索已山穷水尽之处,却可以让想象展开翱翔的翅膀,发挥有益的,在某种意义上说来也是可靠的作用。
26、一种教条一旦控制了国家机关,国家就会成为镇压的工具,并迅即建立恐怖统治。任何言论,只要是向无限权力挑战的,都必须予以镇压,还要扼住那持异议的言者和作者的脖子。
27、他(罗曼罗兰)通过无形的音乐,说明人类伟大的东西不属于一个时代一个民族,它像一束神圣的火炬,超越时代的界线,从一个大师手里传到另一个大师手里而永远光芒四射,除非人类停止呼能吸,它才会熄灭。
28、对门德尔来说,能把一本珍贵的书捧在手里,就像有的'人和女人幽会似的。对他来说,这样的时刻就是柏拉图式的深情之夜。
29、她应该增进知识。对安托瓦内特来说,的确到了认真读书的时候了。一天两小时不算太多,这会使她机灵些,让她在一天二十四个时的其余二十二小时中更有头脑。
30、国王,可以说是一架报时巨钟的主发条,它无情地规定了作息时间。从生到死的一举一动,从清晨起身到暮夜上床,甚至爱情嬉戏的瞬间片刻,不属于他自己。
31、战争倒真的过去了,但贫困并没有结束。它不过是龟缩起来,被淹没在一大堆战后法令的密锣紧鼓声中,狡黠地悄悄躲进了那个由大把大把印油未干的钞票和公债券堆砌成的掩蔽所里罢了。所以很快它就又钻了出来,瞪着黑洞洞的眼睛,张开血盆大口,饿虎扑羊一般吞掉战争沟中劫余的一点点渣滓。
32、从十三岁到十六岁,我的每一小时都是你的,什么傻事我没有做过?我吻你触过的门柄,捡你丢弃的烟头;晚上不知找过多少借口,跑到街上看你哪一个房间亮着灯光,从那灯光我更清楚地感到你的存在。
33、将无法实现之事付诸实现正是非凡毅力的真正的标志。
34、只要巴尔扎克一开始写作,除了他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东西以外,在他周围就没有一样真实的了。
35、世上的暴君,若准备打一场战争,不到万事俱备,总是要侈谈和平的。
36、同情有两种:一种是心肠软弱的妇人之仁,看了别人的不幸,心中本能地觉得难受,立刻不顾一切地想解除这目不忍睹的现象,完全出自感情的冲动,常常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另一种是配合着冷静理智的真正同情。有正确的认识,贯彻的毅力,还有坚强的耐性,只有在不慌不忙不屈不挠的状况下,一个人才能真正帮助别人,才能说到舍己为人!
37、上世纪最最聪明的人尼采曾经写上了这句可怕的话:最好不要做身患不治之症者的医生。在尼采交给我们解析的那些前后矛盾、内容危险的句子里面,这差不多是最最错误的一名话了。实际上正好反其道而行之才对啊。我要说,要做医生,恰好要做身患不治者的医生,甚至要进一步;一个医生如果一开头就接受了无法治愈这个概念,他就抛弃了自己的使命,临战之前已经缴械投降。
38、整个十八世纪,犹如先前的一切时代,一个国王有没有性功能,一个王后多子还是不育,这是被看作公开而并非隐秘的事,被看作国家大事,合欢床实与王统攸关,国祚所系。显而易见,它同洗礼盘和棺材一样,是人生的一个部分。茨威格经典
39、但是,衡量一本书的价值是它公开表示了什么,而不是隐藏的看不出来的意义。
40、生活变成了算术,不断加呀,乘呀,算来算去,算了又算,数学和数目没完没了,像一个大漩涡。这个大漩涡把人的最后一点家当也都席卷而去,吸入那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深渊。
41、对于诗人作家来说,在那个人们的耳朵和心灵还没有被无线电絮聒不休的声浪所淹没的时代,并不是没有说话的希望。相反,一个大诗人的自发的宣言所起的作用,比政治家所有的公开演说合在一起要强千百倍。
42、对于这个谦卑沉默清心寡欲,在自己居住的简陋住宅前没有花园的人,书就是他家里的鲜花,他喜欢把它们在书架上排成色彩斑谰的林荫路,他带着老花农爱花那样的喜悦珍爱每一本书,像拿贵重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自己瘦削贫血的手中。
43、她忘记了,或者不懂得,这种诽谤的毒液只要有一滴进入舆论的血液循环,就能像传染病毒似地繁殖起来,即使最高明的医生也对之无可奈何。
44、但在世界史上,古往今来,一再重复出现一种令人惊讶的现象;偏偏是那些最有魄力的人,在最要紧的节骨眼上却缩手缩脚,生发出奇特的优柔寡断,仿佛得了精神麻痹。
45、上世纪最最聪明的人尼采曾经写上了这句可怕的话:最好不要做身患不治之症者的医生。
46、有先于死亡的死,也有超出一个人生活界限的生。我们和虚无的真正分办界线,不是死亡,而是活动的停止。
47、钱腐蚀灵魂就像锈腐蚀铁一们。问题还不只在薪金。经手现金的官员总要趁机中饱私囊。
48、恐惧是一面哈哈镜,它那夸张的力量把一个十分细小的、偶然的筋肉悸动变成大得可怕、漫画般清楚的图像,而人的想象力不从心一旦被激起,又会像脱缰的马一般狂奔,去搜寻最离弃、最难以置信的各种可能。
49、我们不得不适应这一现实:历史乃是万神殿的反映,它的活动既非道德又非不道德。它既不惩恶又不报善。因为它不是根据正义而是根据力量。它总是把胜利分配给有权势者,任其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一般说来,在世俗事务上它总是替为非作歹者撑腰。
50、他出卖了他的才能,做下文丐的工作,跟文学制造家合力生产,帮助造成舆论,变成了一个新闻界的妓女。
51、一个人的形象越伟大,他的痛苦就越多。反过来说,一个人的痛苦越多,他的形象就越伟大。这里,罗兰认识到还有另一种伟大,比他经常歌颂的丰功伟绩的伟大更深刻,这就是痛苦的伟大。作为一个受难者,他欢迎世界上所有的受难者,他现在不想去获得共同的鼓舞,而想在这个世界的所有孤独者中建立起在友谊,向他们说明痛苦的意义和伟大。
52、只想到开始,也要想到发展,而尤其是不能不想到结局。
53、勇敢是处于逆境时的光芒。
54、不要去爱那些身体健康、充满自信、性情高傲、心情愉快、高高兴兴的人他们不需要别人的爱!他们把别人的爱只当做别人向他们表示的敬意,向他们尽的本分,他们接受别人的爱,神情倨傲,无动于衷。别人倾心相爱,在他们看来不过是锦上添花,就像头上戴的一件首饰,套在胳膊上的一个手镯,而不是他们生活的全部意义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