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时候,天正下雨,淅淅沥沥。我对伟宏说,李健吾雨中登泰山,咱俩雨中登庐山。这两座名山,皆属三山五岳,有幸游历,哪来淋漓之苦?伟宏表示赞同,于是,拦下的士,从九江市九龙街出发。
二十分钟的行程,便到了庐山东大门。奇怪的是,雨随即停了。冥冥中,似有老天眷助。天虽灰蒙而不阴暗,白白的,偶缀一朵两朵阴云。俩人相视而笑,心豁朗朗开来,购票,租车入门。司机是个中年人,善谈,随着车轮转动,话也滔滔不绝起来,说路到山顶,一共396道弯哩,又说这路是专为毛泽东所修,又说山里的各个景点,又说山中人的饮食起居……他对庐山的地理、历史、民俗风情了如指掌,是个好导游。
车一上坡,这路果然如蛇般七扭八扭,弯尽曲尽。车刚向左绕开,立即又往右转,一弯接一弯,蜿蜒绵延,绕绕转转间,山脚已成万丈深渊。风起云涌处,鸟鸣,在空谷久久回荡,偶见从某处树丛飞出鸟儿,像一个移动的黑色标点符号。群山峰峦叠嶂,跌宕起伏,峁峁有云雾缭绕,林木茂盛葳蕤,郁郁葱葱。树叶青绿得像抹了油般光鲜,水还在叶片间往下滑滴,湿漉漉的空气,弥漫着草木花香的味道,路边的山体,不断有清泉哗哗流出,让人疑心这山是包着水的壳,随便一捅,就能喷出一股泉水来。
正当悠乎闲哉看着窗外山林移动,车子忽就停住了,前面房舍林立。司机说,已到庐山会议旧址,可去参观。虽非节假日,游客却不少,有组团的群众,也有自驾游的个体,皆兴致勃勃,出入于庐山会议厅。厅堂建筑不算恢宏,也不富丽堂皇,但格外肃穆庄严。门外,人声叨杂,进了门,鸦雀无声。每个人,自觉约束着自己的言行,以一种神圣的心在默观。我仿佛看见厅堂坐满了人,他们正在开会。当我走出门外,踏着他们走过的地板,几十年的'历史,恍若触手之间。
往前行,不远处是故居,依山傍水,草木葱郁,楼阁综合交错,过道曲折环绕,又植芭蕉翠竹,间而团花簇锦,是个很幽雅别致的地方。上得楼,房间还原昔年摆设,一应办公设备、居家用品赫然入眼。有一个美国制造的冰箱,浑朴厚重,表层铁皮已锈迹斑斑。想当年,这庞然大物也曾璨灿夺目,华贵无比,堪称当今冰箱之祖。岁月磋砣,风华已逝,转眼饮尽人间冷暖,仿佛蹲成历史的一个句号。房有数间,除办公、卧室、书房,还有民国时期声名显赫的官宦、将领、爱国志士的照片、书信以及历史概述。泛黄的图片字迹,斯人俱往矣,而情怀,灼灼在游客心中。
据司机介绍,庐山瀑布有多处。因为时间关系,在他指点下,我们去了较集中的黄龙、乌龙瀑。沿石阶走,只见山林杉木繁茂,直指云端。枝枝叶叶的遮掩,使得小道幽寂逶迤,人踏在石板上,叩叩有回响。走了半个小时,忽见前面松柏丛间,露出一角翘檐,走近去,发现是座佛寺,窝在半山腰。有梵唱响起,檀香袅袅,寺院旁边的墙上,写着“南无阿弥陀佛”。寺前一古木,如擎天大柱,已有千百年的树龄,腰粗得三四个大人手拉手方能围抱。树身青苔附生,愈显沧桑。我想,这树该是山之树霸了,有王者之风,少杂枝,至遥遥顶端,四面撑出一片绿的大伞。
绕过树旁,隐约听见流水声,往前走,水声越来越大,似万马奔腾,未了,呼呼的湿风扑打得毛发窝乱,身前衣凹背后衣凸,眼前,一匹瀑布从天而降。水白得炫目,至潭面水花四溅,白哗哗如粉似霜,翻滚激流。伫立在瀑布前,不由吟哦起“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诗句。心儿早已浸在这水声水气里了。这是乌龙瀑,虽非庐山最大之瀑,其声势浩荡,却也蔚为壮观。相对于乌龙瀑的奔放,黄龙瀑像被两旁山林掬出,瘦小,孱缓,内敛,宛若谦谦君子。泉流经处,绿水回环,游鱼可数,草木被滋润得青翠欲滴。
峰回路转,一阶阶石级,累得我气喘呼呼。伟宏笑说,锻练啊,这山路是健身纽带。我脸红耳赤,平日虽跑业务,却多以车代步。这当儿,方觉身体素质明显衰退。伟宏又说,身体健康,是第一位。失去健康,一切都是零。他说得不错。接下来的景点,有心游览余力不足,拖着沉重的腿,参观了庐山博物馆。司机见天色渐晚,把我们送到另一山峰,在大路边停下,说沿左侧小路步行五分钟,可一览九江全景。
这是一处纪念碑座落的地方。碑身高大恢宏,矗立于苍松翠柏间。来到碑旁,肃然起敬,我向着石碑鞠躬。英雄酿造历史,这里有无数先烈,为了革命事业,为了建设富强、民主、文明的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献出了宝贵生命。我向他们致敬。汪国真诗云: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他们的精神,已化为巍巍青山;他们的脚下,白云迭起,猎猎长风,在传诵他们可歌可泣的壮举。我想,烈士的英魂是不会寂寞的。在这里,冬有白雪披麻带孝,春有花香鸟语为伴,夏有浓荫铺天盖绿,秋有硕果流泉祭奠。
庐山由一百多座峰峦组成,难怪李白赞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半日之行,仅窥得一星半点,还有很多景点未能领略,只得怏怏下山。回到宾馆,冲上一壶热茶,饮啜间,我问伟宏此行有何心得?伟宏说,人生曲折如庐山之路,高处风光无限;朋友聚聚散散,且行且珍惜。言毕,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