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爱酒又戒酒
导语:在中国的文学史上,辛弃疾是非常有影响力的人物,而辛弃疾除了作诗之外,也非常的喜欢喝酒。
自古以来,文人爱酒、醉酒的故事很多。晋代文豪刘伶嗜酒如命、纵酒无度。东晋田园诗人陶渊明,用酒为归隐后的田园生活增色。诗仙李白,斗酒可成诗百篇。北魏名人李元忠,数九寒冬冻得齿寒身颤之际,还把褥子拿去换酒喝。三国时孙济,曾以身穿之棉袍抵酒债仍不罢饮。唐代诗人贺知章以身佩之金龟来换酒,与李白狂饮。曹雪芹即使“举家食粥”,也时常赊酒度日。女诗人李清照“沉醉不知归路”,直至找不到回家的路。
辛弃疾也爱酒,其《西江月·遣兴》可为一证: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这首词描写醉态、狂态,写得生动真切,栩栩如生。“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这两句是“醉话”,但“醉话”不等于胡言乱语。“松边醉倒”,具体写醉酒的神态。这不是微醺,而是大醉。他醉眼迷蒙,把松树看成了人,问他:“我醉得怎样?”他恍惚还觉得松树活动起来,要来扶他,他推手拒绝了。这些句子不仅写出维妙维肖的醉态,也写出了作者倔强的性格。
后来,辛弃疾因嗜酒而生疾,连笔都拿不稳,在谪居惠州时,痔疾复发,诸医束手无策而百药无效。辛弃疾自知病根在酗酒过度,遂自戒其酒而痔不药自愈。此后仍滴酒不沾并书“从今东坡室,不立杜康祀”,以表示戒酒之决心。
晚年闲居的辛弃疾,深知酒之害,曾一反其“激昂排宕,不可一世”的基调,写了一首止酒词《沁园春》。
小序云:“将止酒,戒酒杯勿使近。”词中指斥酒杯对于嗜酒的知己少恩。词作这样写道:
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抱喝,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汝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浑如此,叹汝于知己,真少恩哉。更凭歌舞为媒。算合作平居鸩毒猜。况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实。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杯再醉,道麾之即去,招则须来。
词的大意为:把酒杯叫到跟前,与之对座。郑重其事地与它交谈,我今天深刻地反省,发现自己的身体已被你伤害。这么多年来,我病态般地贪酒,喉咙被烧得像锅底,幸而因病得福不再想喝酒,而只想酣睡。再不要像嗜酒如命的刘伶吩咐的那样,醉又何妨,死即可就地埋葬。
我曾把你当作知心朋友,笙歌曼舞应酬请你来助兴合作,不料高兴中常常烂醉如泥。真够缺德呀!你这样亲敬于我,我也把你当作知己。但你劝我喝酒实际上是给我灌饮毒药,况今日怒恨也罢,想从前情有所爱。你虽有美丑善恶,终不能过爱成灾。所以,我现在恨你,请你快快离开,不然就对你不客气了。
酒杯聆听这番肺腑之言,连声谢拜,并有礼貌地说:“既然你赶我走,自当知趣无奈,不过,你什么时候需要我,一定随叫随到,做到招之则来。”辛弃疾知酒为害,填此词责己劝人,其用心可谓良苦也。
辛弃疾介绍
辛弃疾,字幼安,号稼轩,汉族,南宋著名词人、豪放派代表人物,在文学上,他与苏轼并称为“苏辛”,与李清照并称“济南二安”。代表作品有《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清平乐·村居》等。辛弃疾现存词600余首。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和战斗精神是他的词的基本思想内容。他是中国历史上伟大的豪放派词人。
关于更名一事,辛弃疾在抗击金人的战斗过程中,将原字“坦夫”改为“幼安”,旨在效仿西汉大将霍去病之事,也能奋勇杀敌,带领将士打败异族侵略。
他出生时北方就已沦陷于金人之手。他的祖父辛赞虽在金国任职,却一直希望有机会能够“投衅而起,以纾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愤”,并常常带着辛弃疾“登高望远,指画山河”(出自《美芹十论》),同时,辛弃疾也不断亲眼目睹汉人在金人统治下所受的屈辱与痛苦。这一切使他在青少年时代就立下了恢复中原、报国雪耻的志向。而另一方面,正由于辛弃疾是在金人统治下的北方长大的`,他也较少受到使人一味循规蹈矩的传统文化教育,如“四书五经”。在他身上,有一种燕赵奇士的侠义之气。辛弃疾历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东安抚使等职。出生前13年,山东一带即已为金兵侵占,二十一岁参加抗金义军,不久归南宋。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率两千民众参加北方抗金义军,次年奉表归南宋。一生坚决主张抗击金兵,收复失地。曾进奏《美芹十论》,分析敌我形势,提出强兵复国的具体规划;又上宰相《九议》,进一步阐发《美芹十论》的思想,都未得到采纳和实施。在各地上任他认真革除积弊,积极整军备战,又累遭投降派掣肘,甚至受到革职处分,曾在江西上饶一带长期闲居。光复故国的伟大志向得不到施展,一腔忠愤发而为词,其独特的词作风格被称为“稼轩体”。晚年被起用知绍兴府兼浙江安抚使、知镇江府。在镇江任上,他特别重视伐金的准备工作,但为权相韩侂胄所忌,落职。一生抱负未得伸展,1207年10月3日,终因忧愤而卒。据说他临终时还大呼“杀贼!杀贼!”(《康熙济南府志·人物志》)。后赠少师,谥号忠敏。
作为南宋词坛一代大家,其词热情洋溢,慷慨悲壮。笔力雄厚,艺术风格多样,而以豪放为主。有《稼轩长短句》。今人辑有《辛稼轩诗文钞存》。
辛弃疾《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译文及鉴赏
《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
宋代:辛弃疾
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汝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浑如此,叹汝于知己,真少恩哉!
更凭歌舞为媒。算合作平居鸩毒猜。况怨无小大,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则须来。
《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译文
酒杯,你靠近我跟前来,老夫今天要整饬自身,不使它再受到伤害。为什么我经年累月酒喝若狂,喉咙干得像焦釜,真不自在;现在我终于患病疏懒嗜睡,一躺下便鼾声如雷。你却说:“刘伶是古今最通达的人,他说醉死何妨就地埋。”可叹啊,你对于自己的知心朋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薄情少恩令人愤慨!
再加上以歌舞作饮酒的媒介,算起来应该把酒当作鸩毒疑猜。何况怨恨不管是大是小,都产生于人们过分的钟爱;事物无论多么美好,喜爱过度也会变成灾害。现在我郑重地与你约定:“你不要再逗留,应当赶快离开,我的力量仍然可以将你摔坏。”酒杯惶恐地连连拜谢,说:“你赶我走,我就离去,招我来,我也一定再回来。”
《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注释
沁园春:词牌名。又名“东仙”“寿星明”“洞庭春色”等。双调一百十四字,上片十三句四平韵,下片十二句五平韵。
止酒:戒酒。
汝:你,此指酒杯。
点检形骸:检查身体。
甚:说什么。抱渴:得了酒渴病,口渴即想饮酒。
焦釜:烧糊的锅。
气似奔雷:鼾声如雷。
“汝说”句:《晋书·刘伶传》载,刘伶纵酒放荡,经常乘一辆车,带一壶酒,令人带着锄头跟随,并说“死便掘地以埋”。
浑如此:竟然如此。
为媒:作为媒引,诱人饮酒。
算合作:算起来应该看作。鸩毒:用鸩鸟羽毛制成的剧毒,溶入酒中,饮之立死。古时常以鸩酒杀人。
成言:说定,约定。
亟(jí):急,快。
肆:原指处死后陈尸示众。这里指打碎酒杯。
再拜:古代一种隆重的礼节,先后拜两次。
麾(huī):同“挥”。
《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赏析
辛弃疾的词,素以风格多样而著称。他的这首《沁园春》,以戒酒为题,便是一首令人解颐的新奇滑稽之作。题目“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就颇新颖,似乎病酒不怪自己贪杯,倒怪酒杯紧跟自己,从而将酒杯人格化,为词安排了一主(即词中的“我”)一仆(杯)两个角色。全词通过“我”与杯的问答,风趣而又委婉地表达了作者对南宋政权的失望与自己心中的苦闷。
此词首句“杯汝来前!”从主人怒气冲冲的吆喝开始,以“汝”呼杯,而自称“老子”(犹“老夫”),接着就郑重告知:今朝检查身体,发觉长年口渴,喉咙口干得似焦炙的铁釜;近来又嗜睡,睡中鼻息似雷鸣。要追问其中缘由。言外之意,即是因酒致病,故酒杯之罪责难逃。“咽如焦釜”“气似奔雷”,以夸张的手法极写病酒反应的严重,同时也说明主人一向酗酒,接着“汝说”三句,是酒杯对主人责问的答辩。它说:酒徒就该像刘伶那样只管有酒即醉,死后不妨埋掉了事,才算是古今达者。这是不称“杯说”而称“汝说”,是主人复述杯的答话,其语气中,既惊讶于杯的'冷酷无情,又似不得不承认其中有几分道理。故又叹息:“汝于知己,真少恩哉!”口气不但软了许多,反而承认了酒杯曾是自己的“知己”。
词的下片语气又转,似表明主人戒酒的决心。下片以一“更”字领起,使已软的语气又强硬起来,给人以一弛一张之感。古人设宴饮酒大多以歌舞助兴,而这种场合也最易过量伤身。古人又认为鸩鸟的羽毛置酒中可成毒酒。酒杯凭歌舞等媒介使人沉醉,正该以人间鸩毒视之。这等于说酒杯惯于媚附取容,软刀子杀人。如此罪名,死有余辜。然而这里只说“算合作人间鸩毒猜”,倒底并未确认。接着又说:何况怨意不论大小,常由爱极而生;事物不论何等好,过了头就会成为灾害。实些话表面看来振振有词,实际上等于承认自己于酒是爱极生怨,酒于自己是美过成灾。这就为酒杯开脱不少罪责,故而从轻发落,只是遣之“使勿近”。“吾力犹能肆汝杯”,话很吓人,然而“勿留亟退”的处分并不重,主人戒酒的决心可知矣!杯似乎看出了这一点,亦不再辩解,只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则须来。”“麾之即去”没什么,“招则须来”则大可玩味,说得俏皮。
总之,这首词通过拟人化的手法,成功地塑造了“杯”这样一个喜剧形象。它善于揣摸主人心理,能应对,知进退。在主人盛怒的情况下,它能通过辞令,化严重为轻松。当其被斥退时,还说“麾之即去,招则须来”,等于说主人还是离不开自己,自己准备随时听候召唤。
作者通过这种生动活泼的方式,委婉地述说了自己长期壮志不展,积愤难平,故常借酒发泄,以至于拖垮了身体,而自己戒酒,实出于不得已这样一种复杂的心情。
另外,词中大量采取散文句法以适应表现内容的需要,此即以文为词。与原有调式不同,又大量熔铸经史子集的用语,从而丰富了词意的表现,在词的创作上也有其独到之处。
《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创作背景
此词作于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辛弃疾闲居瓢泉时。在此两年前,辛弃疾遭台臣弹劾,罢福建安抚使,再次退居信州带湖。
《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作者介绍
辛弃疾(1140-1207),南宋词人。原字坦夫,改字幼安,别号稼轩,汉族,历城(今山东济南)人。出生时,中原已为金兵所占。21岁参加抗金义军,不久归南宋。历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东安抚使等职。一生力主抗金。曾上《美芹十论》与《九议》,条陈战守之策。其词抒写力图恢复国家统一的爱国热情,倾诉壮志难酬的悲愤,对当时执政者的屈辱求和颇多谴责;也有不少吟咏祖国河山的作品。题材广阔又善化用前人典故入词,风格沉雄豪迈又不乏细腻柔媚之处。由于辛弃疾的抗金主张与当政的主和派政见不合,后被弹劾落职,退隐江西带湖。
《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鉴赏
沁园春
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
辛弃疾
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汝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浑如此,叹汝于知己,真少恩哉!更凭歌舞为媒。算合作、人间鸩毒猜。况怨无小大,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亦须来。”
写饮酒的诗词,琳琅满目,多不可数。写戒酒,在诗坛词苑中,便甚为少见了。其实辛弃疾并非真的要戒酒,他不过藉此以抒胸中之块垒也。
词用主客体问答对话的形式,虽仿效汉代东方朔《答客难》和班固《宾戏》,但以酒杯为客,以己为主,居高临下,发了一场妙趣横生的议论,读来是颇耐寻味的。起笔不凡,以命令的'口气呼曰:“杯汝来前”,继便道出戒酒的原因:从今天起我要保养身体,约束自己,不再饮酒伤身了。“老子”,即老夫,老人自称。《礼记·曲礼上》:“大夫七十而致事,…自称曰‘老夫’。”但这里与上句“汝”字相应,含有倨傲的意思。“汝”,本文为你。《书·尧典》记尧对舜说让他继帝位:“格!汝舜。……汝陟帝位。”亦含有命令、指示的意思。“形骸”,谓人的形体。《淮南子·精神训》:“忘其五脏,投其形骸。”接着正言相告:为甚么我长年口渴,喉咙干得似焦炙的锅子一样难受;现在又添了嗜睡,鼻息(酣声)似雷鸣。“长年抱渴”四句用扇面对(又称隔句对),“咽如焦釜”,“气似奔雷”是夸张语。“抱渴”,患酒渴病,即嗜酒成瘾。《世说新语·任诞篇》:“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饮。”概言之,这四句即因酒致病,酒杯的罪责难逃。“汝说”三句是酒杯的申辩。典用《晋书》卷四十九《刘伶传》:“(刘伶)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又《世说新语·文学篇》引《名士传》:刘伶“肆意放荡,以宇宙为狭。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随之,云:‘死便掘地以埋’。”但这里用“汝说”而不用“杯说”,可知是主人复述杯的话,而不是杯在自说,显示出主人的惊讶,未料到对方这样说。故以严重的口吻斥曰:“浑如此,叹汝于知己,真少恩哉!”“浑如此”,竟然如此。感叹酒杯“少恩”,无情义,比开头那番命令埋怨话,口气发生了变化。
作者“止酒”的主意已定,下面“更”字再加重语气,词意又进一层。对酒进行谴责,分三层说。一称沉酣歌舞,如酒之媒介,害人尤甚,直似鸩毒。《汉书》卷三十八《齐悼惠王传》:“太后怒,乃令人酌两卮鸩酒置前,令齐王为寿。”颜师古注引应劭曰:“鸩鸟黑身赤目,食蝮蛇野葛,以其羽画(?)酒中,饮之立死。”又,《汉书》卷五十三《景十三王传赞》:“是故古人以晏安为鸩毒。”《左传·闵公元年》:“宴乐鸠毒,不可怀也。”孔颖达疏:“宴安自逸,若鸩毒之药,不可怀恋也。”稼轩用典巧妙,正取义于此。宋孝宗即位后,虽一度振作,主张北伐,但兴隆和议后,一切行事,尽如高宗,文恬武嬉,满足于偏安一隅,“直把杭州作汴州”,岂不是“饮鸩止渴”。其次,接以四句议论,从哲理方面述说饮酒之害:“况怨无小大,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意为何况怨恨不论大小,常由爱极而生;事物不论何等好(“美恶”,偏义于美),超过限度就会成灾害。以“理语”入词,而无“理障”,以其富有情致,用语清畅,言近指远。再次,毅然决然地宣称:“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意为今天跟你说定:勿留急去,不然我尚有力把你砸碎!“肆”,原义指古时处死刑后陈尸于市。《周礼·秋官·掌戮》:“凡杀人者,踣之者市,肆之三日。”此处语出《论语·宪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这里借其语意对酒而言,示戒酒之决心。最后酒杯深深再拜,只有俯首听命了:“麾之即去,招亦须来。”即去,须来,一切听从安排,完全一副唯唯喏喏相了,诗人以彻底的胜利而告终。《汉书·汲黯传》:“招之不来,麾之不去。”此反用其意。
辛弃疾是位“诸体皆备”的词人,此词可为佐证。它与那些“大声鞺鞳”、“龙腾虎掷”之作不同;也与那些“秾纤绵密”、“婉而妩媚”的篇什有异;而是稍带幽默戏谑的偶然兴到之作。它打破上下片的换意定格,第一段从开头“杯汝来前”直到下片“吾力犹能肆汝杯”止,是作者对酒杯谴责和对酒害的议论。第二段即最末三句,是酒杯对作者的应答。作者自由挥洒,涉笔成趣,于纵性放诞中,表现出政治失意的苦闷。刘体仁《七颂堂词释》云:“稼轩‘杯汝来前’,毛颖传也。‘谁共我,醉明月’,恨赋也,皆非词家本色。”韩愈的《毛颖传》曰:“秦之灭诸侯,颖与有功,赏不酬劳,以老见疏,秦真少恩哉!”词亦隐含此意。但如果以“本色”求稼轩,自是南辕北辙。词大量采取散文句而加之以议论。首句变本调四字句的二二节奏,而作上一下三。虽大量使用经史散文句法和用意,使传情达意愈见自由挥洒,堪称于宋词中别树一帜之作。
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古诗词鉴赏
古诗原文
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汝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浑如此,叹汝于知己,真少恩哉!
更凭歌舞为媒。算合作平居鸩毒猜。况怨无小大,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与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犹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则须来。
译文翻译
酒杯,你靠近我跟前来,老夫今天要整饬自身,不使它再受到伤害。为什么我经年累月酒喝若狂,喉咙干得像焦釜,真不自在;现在我终于患病疏懒嗜睡,一躺下便鼾声如雷。你却说:“刘伶是古今最通达的人,他说醉死何妨就地埋。”可叹啊,你对于自己的知心朋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薄情少恩令人愤慨!
再加上以歌舞作饮酒的媒介,算起来应该把酒当作鸩毒疑猜。何况怨恨不管是大是小,都产生于人们过分的钟爱;事物无论多么美好,喜爱过度也会变成灾害。现在我郑重地与你约定:“你不要再逗留,应当赶快离开,我的力量仍然可以将你摔坏。”酒杯惶恐地连连拜谢,说:“你赶我走,我就离去,招我来,我也一定再回来。”
注释解释
沁园春:词牌名。又名“东仙”“寿星明”“洞庭春色”等。双调一百十四字,上片十三句四平韵,下片十二句五平韵。
止酒:戒酒。
汝:你,此指酒杯。
点检形骸:检查身体。
甚:说什么。抱渴:得了酒渴病,口渴即想饮酒。
焦釜:烧糊的锅。
气似奔雷:鼾声如雷。
“汝说”句:《晋书·刘伶传》载,刘伶纵酒放荡,经常乘一辆车,带一壶酒,令人带着锄头跟随,并说“死便掘地以埋”。
浑如此:竟然如此。
为媒:作为媒引,诱人饮酒。
算合作:算起来应该看作。鸩毒:用鸩鸟羽毛制成的剧毒,溶入酒中,饮之立死。古时常以鸩酒杀人。
成言:说定,约定。
亟(jí):急,快。
肆:原指处死后陈尸示众。这里指打碎酒杯。
再拜:古代一种隆重的.礼节,先后拜两次。
麾(huī):同“挥”。
创作背景
此词作于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辛弃疾闲居瓢泉时。在此两年前,辛弃疾遭台臣弹劾,罢福建安抚使,再次退居信州带湖。
诗文赏析
辛弃疾的词,素以风格多样而著称。他的这首《沁园春》,以戒酒为题,便是一首令人解颐的新奇滑稽之作。题目“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就颇新颖,似乎病酒不怪自己贪杯,倒怪酒杯紧跟自己,从而将酒杯人格化,为词安排了一主(即词中的“我”)一仆(杯)两个角色。全词通过“我”与杯的问答,风趣而又委婉地表达了作者对南宋政权的失望与自己心中的苦闷。
此词首句“杯汝来前!”从主人怒气冲冲的吆喝开始,以“汝”呼杯,而自称“老子”(犹“老夫”),接着就郑重告知:今朝检查身体,发觉长年口渴,喉咙口干得似焦炙的铁釜;近来又嗜睡,睡中鼻息似雷鸣。要追问其中缘由。言外之意,即是因酒致病,故酒杯之罪责难逃。“咽如焦釜”“气似奔雷”,以夸张的手法极写病酒反应的严重,同时也说明主人一向酗酒,接着“汝说”三句,是酒杯对主人责问的答辩。它说:酒徒就该像刘伶那样只管有酒即醉,死后不妨埋掉了事,才算是古今达者。这是不称“杯说”而称“汝说”,是主人复述杯的答话,其语气中,既惊讶于杯的冷酷无情,又似不得不承认其中有几分道理。故又叹息:“汝于知己,真少恩哉!”口气不但软了许多,反而承认了酒杯曾是自己的“知己”。
词的下片语气又转,似表明主人戒酒的决心。下片以一“更”字领起,使已软的语气又强硬起来,给人以一弛一张之感。古人设宴饮酒大多以歌舞助兴,而这种场合也最易过量伤身。古人又认为鸩鸟的羽毛置酒中可成毒酒。酒杯凭歌舞等媒介使人沉醉,正该以人间鸩毒视之。这等于说酒杯惯于媚附取容,软刀子杀人。如此罪名,死有余辜。然而这里只说“算合作人间鸩毒猜”,倒底并未确认。接着又说:何况怨意不论大小,常由爱极而生;事物不论何等好,过了头就会成为灾害。实些话表面看来振振有词,实际上等于承认自己于酒是爱极生怨,酒于自己是美过成灾。这就为酒杯开脱不少罪责,故而从轻发落,只是遣之“使勿近”。“吾力犹能肆汝杯”,话很吓人,然而“勿留亟退”的处分并不重,主人戒酒的决心可知矣!杯似乎看出了这一点,亦不再辩解,只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则须来。”“麾之即去”没什么,“招则须来”则大可玩味,说得俏皮。
总之,这首词通过拟人化的手法,成功地塑造了“杯”这样一个喜剧形象。它善于揣摸主人心理,能应对,知进退。在主人盛怒的情况下,它能通过辞令,化严重为轻松。当其被斥退时,还说“麾之即去,招则须来”,等于说主人还是离不开自己,自己准备随时听候召唤。
作者通过这种生动活泼的方式,委婉地述说了自己长期壮志不展,积愤难平,故常借酒发泄,以至于拖垮了身体,而自己戒酒,实出于不得已这样一种复杂的心情。
另外,词中大量采取散文句法以适应表现内容的需要,此即以文为词。与原有调式不同,又大量熔铸经史子集的用语,从而丰富了词意的表现,在词的创作上也有其独到之处。